很快這群人咋咋呼呼的來到近前,正是“小團隊”中的“留守少年”。
當年機械廠子弟學校“七五級”的小團隊里,考上一中和二中的,如今基本上都在紐麻胡同的李愷家群居,而上三中或七中的,則是在機械廠家屬院各自的家中。
之所以沒一起去紐麻胡同住,是因為他們學校所在的位置不方便。三中偏北,七中偏西,從紐麻胡同出發比從生活區動身要遠很多。尤其是七中,在七一路的西口,由機械廠宿舍步行前往都用不了半小時,騎自行車的話,也就一腳“油門”的事兒。
當然,這里面也有部分家長不愿意“過渡消費”情分的原因。比如江家,是三年前因為李愷給小伙伴們補課,借女兒江霞的勢,才和李家的關系近了一些。
這三年多,江霞在學習上,江峰在工作上,都得到李家不少的關照,甚至這次馬永輝(馬娟父親)、陳俊強(陳文父親)和江峰合作承包下老機械廠的保溫器具生產線,其中的部分資金也是從劉鳳芝那里借來的。
受惠甚多,江峰是要面子的性格,再去打擾,于心不合。
江霞不去,安建軍自然也就不去了,寒冬酷暑陪著江霞奔波在往返三中的路上。
“愷哥,在學校聽柱子說你回來了,我們就覺得你今天肯定會過來,果不其然,一進生活區大門,于伯伯就告訴我們說你來了。”張偉首先開言。
安建軍皺起眉頭,很不爽張偉搶了他的第一發言權。在他的心里,和李愷交流的先后順序,標志著關系的親疏遠近。
扶著自行車站在他身旁的江霞覺察不妥,不露痕跡的伸手在安建軍腋下擰住轉了一圈兒。
安建軍驚覺,趕緊補充說道,“可不唄,回來的路上聽大張偉絮叨了一路,我就說愷哥不會忽略咱們這些老兄弟的。”
“行啦,別啰嗦了,各自回家報個平安,然后咱們去‘胖三兒’那兒集合。好久不見,今天給你們狠宰我一頓的機會。”
“好嘞。”
“謝謝愷哥。”
“墨跡,趕緊的吧。建軍,你利索點兒,回家報了平安就去劉家莊把會昌哥接上。”
“好嘞,您擎好兒吧。”安建軍得意的沖著張偉甩了甩“大中分”。
“還有,回家把你這雙大頭皮鞋給我換了,你不覺得熱,我看著都燥得慌。”李愷嫌棄的看了一眼安建軍的腳下。
“這叫范兒……”安建軍還想辯駁兩句,發現江霞在瞪他,“好嘞,我聽哥的。”
安建軍穿著一雙“軍警靴”,也就是俗稱的“巡洋艦”大頭皮鞋,有型有款有范兒,這個年代很流行。可這是盛夏,但凡智商非負數的,都不會有這種“二百五”的行為。
“先散了吧,各回各家,一會兒‘樂家家’見。我還得給咱們寧寧小寶貝買些零食。”
寧寧乖巧的和大家打招呼,“哥哥姐姐們好。”
“寧寧小寶貝好。”
“愷哥哥,我和你們一起吧。我家里現在沒人,爸爸媽媽要晚一些才回來。”
江峰等三人辦了停薪留職,如今全部心力都放在了保溫器具廠,江霞媽媽也在廠里擔著財務工作。
“走著。”
“樂家家”機械廠生活區店,名義上隸屬于“樂家家超市集團”,實際的所有人是苑大志,集團只占百分之一的股份。
這是個特例。
苑家和李家當初是共同創業的,后來李家有了足夠的資金做大做強,苑家就主動退出了,這家店算是兩年多合作的酬勞吧。享受著集團的供貨渠道,一年二三十萬的進項,苑家在這個年代也是超越大多數人的富戶。
店里的店員也都更新了,全是生面孔。
鐵柱的奶奶和姥姥已經不再參與超市的工作,老姐妹倆如今在小區里住,苑大志買的二手職工房改房,帶小院的平房。閑不住,一人一臺縫紉機,專門給生活區居民做窗簾、被罩、沙發套,如今在生活區里小有名氣。
李家屯村長的女兒李巧妹,當初在楊安和李三鳳結婚后,跟著來城里打工,苑大志幫忙安排在自家超市里做售貨員,去年底結婚了。對方是“勵肅貨運”的一名司機,工作好,收入高。據說家境也不錯,有個姐姐已經出嫁,父親是國企職工,很快就要退休,母親是家庭婦女。
唯一的缺點就是說話有些磕巴。
李巧妹嫁過去沒多久就懷孕了,之后就辭職在家養胎。
寧寧不貪心,只是隨便選了兩樣小零食,又給小于浩要了一大袋安城乳品廠(如今叫勵肅乳業公司)生產的草莓果味酸奶。
將寧寧姐弟送回家,謝絕了于奶奶的盛情挽留,李愷和江霞回到超市門前。伙計們早已等候,安建軍沒到,估計是帶著劉會昌直接奔了“胖三兒餐館”。
李華還帶上了弟弟李軍。
李軍騎的是他母親的二六坤車,正好可以帶上李愷。其他人的“蒲佳琪”山地車不方便帶人,除非你坐在大梁上。
但誰也不愿意。
年輕人不要面子的嗎。
一群人說說笑笑的簇擁而出,很快就到達目的地,果然安建軍和劉會昌已經恭候在了飯館門前。
夏季,胖三兒這里增添了燒烤,種類不似后世精彩多樣,只有羊肉、羊筋和羊腰子、羊蹄。
絕對保真,羊肉都是正經羊肉,沒有科技與狠活兒。
“會昌哥,來瓶啤酒嗎?”安建軍故意逗趣,“愷哥,咱們會昌哥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他自己喝,我可不饞。”
“滾犢子。”李愷笑罵。
“十八歲生日之前不得抽煙喝酒”(第二十七章解怨),李愷當年的一句戲言,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下意識的遵守著。這里面有大家對李愷的尊重,也有信任。
這幫人里,周磊最大,其次就是劉會昌。如今沒了正版的于浩,李愷排老三。
周磊是七四年的,按入學規定應該比李愷他們大一屆,不過臨近報名入學的時候,他爬樹掏鳥窩摔了,右臂骨裂,不得已成了七五級的學生。
“我倒不擔心你,我擔心大寬饞酒,他家有傳承。”李愷說著從胖小妹手里接過菜單,“不看了,所有的涼菜一樣一份,熱菜先上三兒哥拿手的紅燒肉、酥骨魚、小雞燉蘑菇,其他的看著墊哆。”
“有新鮮的河蚌,要不要做一份?”
“那必須要啊,有多少?”
“二十多個吧,每個都有手掌大。下午才收的,保證個個活。”
“全要了,讓三兒哥用辣椒爆炒,分兩盤,一盤特辣,一盤微辣。”
河蚌可是好東西,再有個五六年,安城市場上就絕跡了。這種東西生活在干凈的緩流活水中,隨著環境污染的加劇,安城溪流河流的水質……
時代進步嗎,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些許口腹之欲,不值一提。
“好嘞。”
“再來一百個肉串,一百個羊筋,二十個羊蹄兒,二十個大腰子。”
“羊蹄兒夠嗆有二十個了。”
“還夠一人一個嗎。”
胖小妹數了數人,“那夠。”
“那羊蹄兒就一人一個,健力寶一人一個。先這樣吧。”
“我不饞酒……我爸也喝得少了,他現在一門心思就是工作掙錢,說只要我敢考上大學,他就敢供到我大學畢業。他只在晚上喝上一杯,不超過二兩。”看李愷點完菜,憋了半天的王大寬趕緊開口辯解。
“好事兒啊,繼續保持,少喝酒,喝好酒。”
上一世王永久喝酒無度,是肝癌去世的;王大寬……四十多歲也是肝癌走的,但愿這一世能有所改變。
很好地開端。
很快涼菜和酥骨魚先上來了。
“小軍兒,中考成績出來了嗎?上警校沒問題吧?”李愷剝開一粒煮花生放入嘴里,問李軍。
“……成績沒出來呢……沒報警校,我報的三中,跟我哥一個學校。”李軍吞吞吐吐的回道。
“怎么了?做人民警察不是你一直的夢想嗎?怎么變了?擔心成績不理想?”
中考的警校志愿屬于小中專,錄取分數要高于普通高中,甚至高于省重點的安城一中。
“我……我……我覺得我可以沖一沖……三年后考警官大學。”李軍說完長出一口氣。
“我勒個去,好小子,有志氣,是條漢子。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愷拍了拍李軍的肩膀。
“嗨,這小子是怕大家說他好高騖遠。咱們這屆學生創了子弟學校的記錄,高中生就有二十六個,而且差不多都是……是吧,把學生的中考目標給調高了,去年七六級中考時,一個個信誓旦旦的。結果遭遇了滑鐵盧,只有七個考上高中的,進一中的就一個,都成了笑話。”
李華想說二十六名高中生,差不多都是重點中學的,但又考慮到王大寬和李雋在場,所以一帶而過。
“呵呵,呵呵。”李愷敷衍的笑笑。
七四級的戰績是無法復制的,因為有李愷帶領大家在中考時集體作弊。
“不是問題,就得你這當哥的平時多費心盯著點兒,我給你們的習題都給他留著。”
“那必須的。”
“大張偉,聽說你要飛啊,這次期末考試殺進了紅榜?”
“嘿嘿,年級十八,讓我進精英班,我沒去。”張偉牛氣的笑著回應。
“為什么不去?”
“其余十七塊精料都在精英班呢,去了也顯不出他來。他在平行班美得很,整天鶯鶯燕燕的美女環繞著,舍不得離開唄。”安建軍插話道。
“哪有。大家都在平行班,我不想脫離群眾。你們趕緊努力加油,跳班也得咱們‘機械幫’一起跳。”
“算了吧,高三求穩,所以高二期末是最后一次跳班機會了。”
“你們就憋足勁努力吧。在什么班不重要,當年我就沒在乎過這個,不是照樣考出好成績了嗎。”
“咦……我們普通人交流,你個半仙之體就別摻和了。”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
談笑間,肉串先上來了,一百串,滿滿的兩大鐵盤,一盤特辣一盤微辣。還有爆炒河蚌肉和滑溜里脊,考慮到有女生,胖三兒還體貼的加了個甜菜,麻仁雞蛋。
“會昌哥,今年的收成如何,麥收時這幫臭小子去幫忙了嗎。”李愷捏起兩串特辣的羊肉遞給劉會昌。
劉會昌父母身體不好,往年的夏收和秋收,李愷都會帶著大家去幫忙,今年他人在京都,鞭長莫及。
“今年沒種莊稼,三塊地都扣了大棚。”劉會昌憨厚的一笑,嘴巴順著釬子一擼到底。
“好家伙,規模化產業化了。都種的草莓?”
“嗯。現在全村人都跟著種大棚草莓呢,我是村里的技術帶頭人,劉家莊也成了遠近聞名的草莓村。”
“挺好,挺好。”
這一世的命運,劉會昌也有了變化。原本錯過了中考,失去蛻變的機會,曾經李愷還為他惋惜,生怕他重蹈前世悲催命運的覆轍。如今看來,條條大路通羅馬,上學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做一個“草莓種植大王”也不錯。
在安城發展好,劉會昌肯定不會去鵬城打工了,也就不會……
“挺好,非常好,大家干一個。”
眾人舉起健力寶,現場響起“咚咚”的易拉罐撞擊聲。
……
易州縣,太行山深處,某山村。
王槐花癱軟在地上,雙目無神的靠在墻角。頭破血流,滿臉淤青,嘴角滲著血絲,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的,衣服上不僅有血跡,還粘著幾根脫落的發絲。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打,王槐花徹底絕望了。
不得不絕望,找過村長,沒用,隨便說上幾句大道理就走了,然后是丈夫更殘酷的虐打。
也找過娘家人,丈夫當著父親和弟弟的面毆打自己,這些娘家人只是嘆口氣,然后就灰溜溜的走了。
“娘,娘……不,哭。”女兒燕子爬到她身邊,用小臟手抹去王槐花臉上的淚珠。
王槐花將女兒緊緊抱在懷里,快兩歲的孩子,瘦弱的如同一只小貓,抱在懷里輕飄飄的。
孩子至今連個名字都沒有。
“‘賠錢貨’要什么名字。”
燕子這個小名,還是她看到飛往山外的燕子時,給孩子取的。
“燕子,娘一定要帶你離開這里。”王槐花沒有繼續哭泣,只是在心中暗暗發誓,眼中露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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