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34 誰派你來的
  “那好,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如果哪里說錯了,請領導批評指正。”梁進倉說道。

  “磚廠虧損的原因,總結起來就是成本居高,成品率偏低。

  第一,本村磚廠用柴草燒窯,這種過時的燒窯技術其實適合燒制青磚,但現在市場需求是紅磚,用柴草燒紅磚,比用煤燒紅磚成本高,殘次品率也高。

  第二,柴草價格每百斤四元左右,但因為柴草來源分散,需要專門的人力去各村收購,加上人工費用和運輸成本,每百斤成本超出五元,更是遠高于煤價。

  第三,磚廠管理人員過多,廠長,會計,保管,外跑,還有專門的廚師,都是脫產管理人員,陪下棋的我就不說了,管理成本居高不下。

  第四,由于燒制技術落后,殘次品過多,所謂的正品質量偏低,在本地銷路不暢,都是通過關系戶賣到縣城或者周邊,又增加了運費成本。”

  梁進倉的這一番侃侃而談,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得呆了。

  公社干部對燒磚窯是外行,聽他這一席話感覺茅塞頓開。

  而肥田村長他們卻是十分不自然,因為他們知道大倉說的都是實情。

  平時他們沒覺得哪里不對,可是讓大倉這么一總結,才發現他們錯得很離譜。

  怪不得一直虧損呢!

  幾個公社干部交換一下眼神,都面露興奮之色。

  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考察虧損原因,不管是社辦企業還村辦企業,只有找出原因,才能對癥下藥扭虧為盈。

  那位身材挺拔的高個子干部叫蘇致祥,三十三歲,是市二輕局干部,掛職到夏山公社擔任副主任,主管工業。

  二輕局的職責范圍,包括匯集和分析企業生產動態、經濟運行等數據指標,協調行業內部關系,監督指導行業開展互助合作相關活動。

  以確保國有、集體資產安全運營與保值增值。

  蘇致祥在企業管理方面理論扎實,又善于實地考察,立足行業本質看問題,加上人年輕,有銳意改革的拼勁,其業務水平放在公社一級的基層,那是其他干部無法企及的超高存在。

  但今天就是面對這樣一個小小的磚廠,蘇致祥居然遇上了一個比自己更為清醒,分析問題更為精準的年輕農民。

  他立時反客為主,就像撿到寶了一樣,熱情地招呼梁進倉坐下,問他叫什么名字。

  并且以不恥下問的姿態,誠懇地問梁進倉:

  “小梁啊,既然找到虧損的癥結,你對磚廠接下來的運營有什么建議,怎么才能扭虧為盈呢?”

  蘇致祥的問話立刻讓肥田村長和王連舉很緊張。

  因為他們聽得很清楚,磚廠虧損的癥結,其實就在于燒窯的技術落后,導致次品過多。

  那么要想扭虧為盈,第一條就是要換技術員。

  王連舉忍不住自告奮勇道:“用煤燒磚我也會。”

  梁進倉不屑地譏諷道:“吹牛吧,你會用煤燒磚?會用煤還用得著用柴草燒了兩年!”

  “我真會。”王連舉瞬間臉紅脖子粗,這可是關乎他的金飯碗啊,叫道,“來梁家河之前,我在別的磚窯早就用煤燒磚了,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啊!”

  肥田村長畢竟是多年的村干部,小舅子這話一出口,他立時想到三個字,“上當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梁進倉冷笑道:

  “既然你會用煤燒磚,來梁家河卻用柴草燒了兩年,你什么居心?

  你知道磚廠干了兩年,虧損了多少錢嗎?”

  王連舉結結巴巴道:“我只負責技術,又不是會計,我哪知道。”

  梁進倉嚴厲地說道:

  “你讓磚廠巨額虧損,這些錢誰來出?還不是村集體分攤到每家每戶頭上。

  按照磚廠的規模估算,兩年的銷售額滿打滿算不超過兩萬兩千元。

  而全部的經營成本不會低于四萬五。

  加上基建投資四萬元。

  磚廠干了兩年,到現在為止,虧損額保守估計已達到六萬三千元。

  你明明會更先進的技術,卻故意用落后技術燒窯,故意讓我們村巨額虧損,你為什么要禍害我們村?”

  說到這里梁進倉已經十分憤怒,啪的一拍桌子:“誰派你來的?”

  王連舉張口結舌,這番話讓他快嚇尿了。

  肥田村長卻是在心里頓足捶胸。

  豬啊,真是豬啊!

  而旁邊的會計驚叫一聲,就像見了鬼一樣指著大倉:

  “你看我賬本了!

  你是不是看賬本了?你什么時候看的?”

  他的驚叫,只能說明梁進倉估算得八九不離十。

  蘇致祥已經激動得站了起來。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是個人才。

  沒看賬本,只根據磚廠經營規模,就能夠把磚廠的經營情況估算得八九不離十,能把數據做得如此翔實,這不是一般人。

  他滿懷熱烈地端詳著梁進倉,然后看一眼肥田村長,就像川劇變臉一樣沉著臉問道:

  “宋村長,對磚廠接下來的經營,你怎么看?”

  肥田村長腦子很亂,他一時不知道應該怎么說。

  梁進倉卻是搖頭說:

  “如果我說了算,我會立即關停磚廠。

  今下午就停。

  多干一天就多虧一天的錢。”

  蘇致祥詫異地問:

  “既然找到了虧損的癥結,改進技術,更換燃料,精簡管理人員,不就能扭虧為盈嗎?”

  “不能!”梁進倉說,“因為虧損最關鍵最關鍵的問題,我還沒說。”

  這話讓所有人都驚訝壞了,最關鍵問題還沒說吶?

  梁進倉道:

  “我們村的土質,根本不適合燒磚。

  看著土層很厚,好像原料取之不竭的樣子,其實我們村的土質黏度差,有一定的含沙量。

  這樣的土質制出的磚坯,不管用柴草還是煤,再請來技術最好的燒窯師傅,照樣出次品。

  你們可以去外邊看看出窯的所謂正品,里面也有一部分鼓肚子的胖子磚,只不過形狀不那么明顯罷了。

  也就是說,這個磚廠從一開始的決策就是錯的,根本就沒有請真正懂行的師傅來檢測土質。

  也不知道是聽了哪個不懂裝懂的人瞎說一通,然后就拍腦袋上馬。

  書上說的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這不就是真實寫照嗎!”

  王連舉的臉憋成醬紫色。

  肥田村長的臉都綠了。

  幾個公社干部再次交換眼神,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欣賞”二字。

  這一番對磚廠虧損的分析,內容翔實,數據精確,思路簡直太清晰了。

  蘇致祥的臉上除了對梁進倉的欣賞,還有些激動,他突然有些失態的一拍腦袋:

  “我想起來了,宋村長,前幾天你們村不是從公社要了倆招工名額?

  另一個給誰我不管,其中一個名額我發話了,給小梁。

  小梁這樣的人才在農村種地屈才了,他應該進工廠,發揮他的聰明才智。

  公社的木器廠那么好一個廠子,一直虧損,下一步我準備兼任木器廠廠長,就讓小梁跟著我干。

  幫我扭虧為盈。

  我看好他!”

  呃?這話讓肥田村長一下懵了。

  倆招工名額給小梁一個?

  另外一個給誰你不管?

  另外一個不是給了小梁同志的未婚妻黃秋艷嗎!

  不給的話小黃同志就要喝敵敵畏。

  肥田村長突然冒出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

  弄來弄去,自己費盡心力要來倆招工名額,這不就是給大倉兩口子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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