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75 定情信物
  看蘇致祥一臉嚴肅的樣子,梁進倉也表示理解。

  畢竟涉及到政策層面的問題,由不得人不小心謹慎。

  “蘇廠長,我沒打算讓整個木器廠搞承包,也沒想一下子讓全廠都實行經濟責任制,我意思是拿出一個車間來做試點,搞計件工資。”

  “計件工資?”這個蘇致祥倒是不陌生。

  從去年開始,國家已經在部分地區的企業當中,試行多種形式的盈虧包干責任制和記分計工資、計件工資、浮動工資等辦法。

  把生產責任和經濟效益結合起來,讓企業經濟收入和個人勞動報酬同工作成果直接掛鉤,從而做到各司其職,各負其責,有責,有權,有利,有罰。

  到今年以來,這樣的試點成果經常見諸報端。

  但是,成果顯著,爭議也很顯著,很多人擔心這會讓企業走上資本主義道路。

  而且,僅在部分地區試點,咱們這里還沒開始實行啊!

  “其實,對于集體經濟,我們這里早已經實行經濟責任制了。”梁進倉說:

  “78年以來,農村普遍推行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這屬于農村集體經濟中推行的經濟責任制。

  木器廠作為社辦企業,屬于集體經濟,搞計件工資,甚至車間承包,完全不違反政策。

  而且我國的經濟分配形式本來就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

  但是木器廠這些年的經營模式,完全違背了這種分配精神。

  使得每一個勞動者在工作中都沒有盡其所能,更談不上按勞分配。

  干多干少都是一樣的工資,誰又愿意多干活呢?

  要想調動工人的勞動積極性,就必須按工計酬,多勞多得。

  工人付出的每一份辛勞,都是在為他自己干活,多流一滴汗水,就意味這自己多一分收入。

  這樣的情況下,工人干活還需要督促嗎?

  油漆一件家具的酬勞是固定的,還會出現四個人協作刷漆的情況嗎?”

  蘇致祥長時間地沉默。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說服了。

  或者說,在突然之間被洗腦了。

  實行經濟責任制,搞按工計酬,這已經不是新名詞。

  可他來之前,包括親自兼任木器廠一把手,想的都是加強管理,堵住跑冒滴漏,改變人浮于事的工作作風。

  一句話,他只是想用自己掌握的先進的工作經驗去管住工人。

  沒有想過通過調動工人的勞動積極性,讓工人自動自發地各盡所能。

  被動和主動,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經過幾天的思考,研究政策,以及打電話向人請教,蘇致祥最終采納了梁進倉的建議。

  先在大件車間搞試點。

  而且還是一步到位,不僅僅在大件車間實行計件工資,而是搞的車間承包。

  承包人當然是孫延成了。

  梁進倉當工人以來,通過對孫延成的觀察,早已經確定了兩點:

  第一,孫延成具有俠義心腸,是個急公好義的好人。

  第二,此老家伙是個技藝精湛的好木匠。

  多年的老木匠了,對于一件家具需要多少成本,會有多大的利潤,孫延成如掌上觀紋一般清清楚楚。

  大件車間主要生產大衣櫥、寫字臺等高檔家具,這年頭生活開始變好,老百姓除了吃飽穿暖以外,已經開始露出追求生活質量的苗頭。

  大衣櫥早已風靡縣城。

  就是農村,有錢人家結婚也有大衣櫥了。

  雖然大多數農家的條件還達不到,但很明顯不日也會成為風尚。

  在這個物資依然匱乏的年代,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純金的賣方市場,只要你生產出了產品,就不愁賣不出去。

  現在廠里放權,讓孫延成承包大件車間,無異于把一座現成的金山交給他經營。

  跟廠里簽訂了承包合同,孫延成當然要在車間實行計件工資了。

  工人發的每一分錢,可都是從老孫口袋里掏,他可不會花錢養閑人。

  實行計件工資,大件車間所有人的勞動積極性一下子調動起來。

  這相當于不是給廠里干活,這是給自己干活,多鑿一個卯眼,多開一個榫頭,那都是錢啊!

  還沒等承包的第一個月發工資,每個工人每天都在腦子里計算自己今天又掙了多少錢。

  算算這樣下來,一個月能發多少工資?

  很明顯,不到半個月,他們發現就已經超出了以前一個月的工資。

  大件車間每天都一片熱火朝天的工作場景,每個人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這可把廠里其他工人給羨慕壞了。

  都盼望著大件車間趕緊試點成功,廠里所有車間都實行計件工資。

  既然到廠里來當工人,誰不愿意多掙工資?

  好多本街上的工人,中午下了班都不回家吃,而是去伙房打飯。

  回車間匆匆吃完,接茬干活。

  梁進倉中午當然還是吃伙房。

  這回菜盆里不再是白菜水。

  而且菜里往往莫名其妙還多上幾片肉。

  是大師傅以權謀私從旁邊肉菜里給舀進去的。

  奉送上幾片肉,外帶討好的笑容。

  這讓梁進倉很感慨。

  人是苦蟲,不打不成。

  一點不假。

  看肉片的數量不是很多,有點懊悔打得輕了。

  沒出伙房門口的,一個高挑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是黃秋艷。

  四目相對,很反常地這次她沒笑。

  本來都是彼此笑笑的。

  黃秋艷咬著下唇,頰上飛著兩片淡淡的紅暈。

  突然掏出一個布包,嗖的塞到梁進倉手里,同時飄過細若蚊蚋的聲音:

  “上次照相的時候答應給你做鞋墊,早做好了。”

  然后迅速離開了。

  這速度,嚇梁進倉一跳。

  偷瞄周圍,已經有幾個工人往這邊看了。

  趕緊把布包塞口袋。

  然后迅速離開了。

  感覺倆人跟做賊似的。

  幸虧這年頭還沒有炭疽病毒。

  要不然自己已經被感染了。

  黃秋艷速度太快了,來的也太突然,根本沒反應過來要拒絕。

  本來這事是必須要拒絕的。

  親事都散了,彩禮也要回來了,還做什么鞋墊啊!

  這年頭,做鞋墊,織圍脖,甚至打毛衣,那都是具有極其明確的象征意義。

  基本等于后世女孩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初戀。

  是一種男女關系的宣示。

  ——當然,圍脖和毛衣是城里人的特權,農村人買不起毛線。

  幾乎清一色用鞋墊表示。

  不過送鞋墊也有特例,自家妹妹給哥哥做。

  而且不到十五歲就勇敢地學會了做鞋墊。

  梁進倉統計過,等到第一雙處女鞋墊出爐,英子大約被針刺出血五百來次,每扎到一下平均偷著哭六十個數左右。

  這個數據是通過隱約的嗚嗚聲測得。

  現在他鞋里墊著的已經是第好幾號冬天加厚版妹妹牌鞋墊了。

  所以說梁進倉就有充足的理由要把黃秋艷這雙鞋墊退回去。

  確實不需要,俺有!

  要是不信,自己還可以脫下鞋來給她展示。

  其實是想讓她知道,自己又有對象了。

  你看人家連鞋墊都給我做好了。

  那天黃家兩口子厚著臉皮上門,還想再續前緣。

  被大倉娘一句話給打回去了,說大倉又有對象了。

  很明顯黃家這是不信。

  所以才鍥而不舍,還送鞋墊。

  這些日子梁進倉也做過反思,發現自己對黃秋艷的善意,可能引起了她的誤會。

  為了不傷害她,一直想找機會跟她把事情說清楚,徹底了斷,也省得她徒增煩惱。

  很明顯自己也是說晚了,現在都開始送鞋墊,還說是照訂婚照時候的承諾。

  這么明顯的用意,就是太監也不會不明白吧。

  所以再不能優柔寡斷,必須堅決退回鞋墊,并給她看看自己鞋里的鞋墊,告訴她自己快結婚了。

  不傷害別人,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這是小梁同志的做人原則。

  他就等在她打完飯的必經之路。

  一會兒黃秋艷打上飯回來了,梁進倉擋住她,掏出鞋墊。

  同時還脫了一只鞋,蜷起一條腿,向她展示鞋里的鞋墊。

  “我有鞋墊了,這個你——”

  梁進倉想先讓黃秋艷看過自己確實有鞋墊,然后再把鞋墊送還給她,委婉說幾句讓她徹底死心的話。

  規劃好的基本流程就是這樣。

  可是第一步剛開始,剛開始說話,后邊就風風火火跑來一人,拉著梁進倉就走。

  梁進倉本來瘸著一條腿呢,這么急吼吼一拉,不由自主跟著對方走了幾步。

  一只腳只穿著襪子,沾了滿是雪。

  “哎哎哎,你干嘛這么拉我,我鞋,我鞋啊——”

  襪子上全是雪了,才看明白拉自己的是鄭會計淑葉。

  鄭淑葉滿臉惶急,聽他這么喊才看到梁進倉光著一只腳呢。

  然后回頭看到他的鞋了,放開他,兩步回去給撿回來。

  蹲在梁進倉腿前,二話不說抓起他的腳,把鞋給他套上。

  “快走!”站起來繼續拉他。

  “別急別急,怎么啦你,我還有事——”梁進倉揮舞著手里的布包,意思是自己真的有事。

  而且很重要的事。

  人家都送鞋墊了,不能再讓她誤會下去,今天必須要跟她徹底說清楚。

  可是鄭淑葉根本不給他干重要的事的機會。

  一把搶過鞋墊,用力拉著梁進倉疾步快走。

  “我爸出事了,你趕緊過去!”

  梁進倉一頭黑線,我知道你爸是公社主任,可我不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出事了為嘛我要趕緊過去。

  “路滑,車掉溝里了,好多人在那里搶救,我就想到你了。”

  鄭淑葉邊跑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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