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90 不是好人
  奶奶悄聲對死老頭說:“眼看過完年英子就十六了,給倆人圓房吧!”

  秋天的時候孫子訂了親,正趕上爺爺奶奶在關東,這么大事肯定要告訴老人的。

  大倉訂親那天送走親戚朋友,大倉娘松了一口氣的第一時間,就是準備親手給公公婆婆寫封報喜的信。

  只是剛打了個腹稿,這位文化人還沒動筆,就聽人說兒子強-奸了周寡婦,被孫世文弟兄幾個追著打,生死不明。

  那一封計劃中洋洋灑灑,文采斐然的報喜信,就一天天紙里包不住火的胎死腹中了。

  所以爺爺奶奶到現在,不知道咱老兩口曾經有過一個孫媳婦。

  聽老婆子這么說,爺爺略一遲疑:“是不是還稍小點?”

  “你覺著十六還小?”

  爺爺點頭:“有點。”

  只不過話一出口就已經立馬后悔了。

  因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婆子最后這句問話明顯是個坑啊!

  果然,腰里一陣劇痛。

  死老婆子這手勁是練出來了。

  壓著聲音還帶咬牙切齒的:“十六都太小?咹?你禍害我的時候我多大?我才十五啊,你就把我禍害了,那時候怎么不覺著我小?”

  老頭忍著劇痛沒叫出來,畢竟孫子孫女都在前邊呢,只是身體一陣劇烈蜿蜒。

  緩過一口氣來低聲說:

  “到底誰禍害誰啊?我不是也才十五!

  好幾天都沒弄成,我都腫了!快成功了你吆喝疼,把我后背都撓成地瓜溝了!不弄了想睡會兒吧你又掐我——”

  “別胡說,我沒掐你。”

  “狗掐的!”

  “我就是擰你來。”

  雖然是壓著嗓子,但畢竟就是在一個車上前后座,斷斷續續的話還是能傳到前邊。

  英子只以為就是爺爺奶奶斗嘴,而且斷斷續續不知所云。

  但孫子不行啊,加起來快一百年的人生閱歷,什么不懂。

  爺爺奶奶這些騷話落到耳朵里,孫子尷尬得差點把車出溜到溝里去。

  “喂喂老家伙,你不是肚子疼,肚子疼少說話,吸一肚子涼氣更疼哈!”

  尷尬致死,把老稱呼又帶出來了。

  小時候從不叫爺爺,都是叫老家伙。

  只是后來漸漸大了,懂事了,知道不能這樣叫了,才開始叫爺爺,一開始叫爺爺也是好拗口。

  爺爺不是那種黏糊糊的軟性子,他可是憑著一記飛石討殺過賊人,繳獲過火槍的厲害人物。

  十里八村那些小偷小摸,不干正事的潑皮無賴二流子,見了爺爺都不敢跟他正眼對視。

  加上這年頭封建家長制的思想作祟,對孩子都很嚴厲,手上沾過血的家長更是自帶瘆人毛。

  所以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在他面前基本上就像犯罪分子面對劊子手。

  只是長房長孫的降生,把他形象全毀了。

  長房兒媳一開始的時候生的是個女兒,爺爺奶奶雖然也有那么一丟丟高興,但更多的是遺憾,人前好像有點抬不起頭的感覺。

  沒想到孫女還沒滿月呢,得個風癥夭折了,老兩口也跟著傷心了那么幾分鐘,丫頭片子,而且還沒開始互動,感情為零。

  最傷心的是大兒媳,傷心得好幾年都懷不上。

  后來終于又生了,一下子是個大胖小子。

  這下爺爺高興完了。

  恨不能孫子生下的第二天就抱著街上溜溜。

  等孫子終于可以抱出來了,爺爺滿街溜達那個得意,無法形容。

  逢人就說:“這回有了孫子,我也成老家伙了。”

  于是孫子牙牙學語,學會的就是“老家伙”。

  真是隔輩親,老家伙就喜歡叫他“老家伙”,聽著這個聲兒就高興。

  只不過后來陸續又添了幾個孫子,物以稀為貴,見多不怪了,也就再沒有燒包的興致了。

  其他孫子見了爺爺還是很有些畏懼的。

  只是大孫子慣起來了,收不回來了。

  現在是懂事了不愿那樣叫,什么時候想叫了,隨便張嘴就是“老家伙”。

  老家伙閉嘴了。

  奶奶沒了對手,也閉嘴了。

  老家伙又是一陣劇烈蜿蜒。

  車子出來縣城,走出十多里路了,一輛車沒遇見,人影都沒見一個。

  這年頭車輛稀少得可憐,又是這么大雪,車輛更是能不出來就不出來。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看到車前的燈光下,碩大的雪片就像專門奔著這輛車來的一樣,速度極快地撲向風擋玻璃。

  突然,遠遠地看到前面有火光閃爍。

  越走越近,看清楚是個火堆。

  再近了,原來有三個人在烤火。

  火堆前面是一輛大拖拉機,頭,沒有掛斗。

  看到來車了,三個人顯然極其興奮,一拉溜跑到路中間,六只手揮舞起來,攔車。

  很明顯,你要是不停下,三個人寧愿你從他們身上壓過去也不會閃開。

  這樣的雪夜,這三個人要是棄車,順路回縣城,大概不到縣城就凍僵了。

  往前走,靠公路的村莊好像也要十多里路。

  要是離開公路去尋找村莊,黑夜當中的茫茫雪野,根本不辨道路,絕對迷失。

  看樣子三個人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一輛車了,現在見到有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是絕對不能讓車過去的。

  其實梁進倉也沒打算見死不救。

  老遠就開始輕點剎車,讓車慢慢停下,也沒有往邊上靠,就停在路中間偏右的位置。

  沒等停下,他和英子早就看清楚了三個人的面目。

  肥田村長,王蓮鳳,梁秉海。

  那輛大拖拉機頭,正是村里的五零大拖。

  肥田村長讓大倉給氣得住院,這是心病。

  他自己比醫生更清楚自己的病情。

  什么藥都不好使,最好的藥就是讓大倉不好過,吃點苦頭,肥田村長病就好了。

  只是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不管從誰嘴里,都是聽到大倉越過越好,在木器廠都紅得發紫了。

  肥田村長發現,自己這病啊,好不了了。

  后來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其烈侄子盼來了。

  就等著他來送個好消息呢。

  沒想到宋其烈送來的是更壞的消息。

  他說大倉在夏山街上已經手眼通天了。

  比方說,現在大倉不管想在供銷社買什么東西,只要供銷社有的,他都能買到,他想要什么票就有什么票。

  孫延成那個徒弟孫業委,現在跟大倉好得跟一個頭似的。

  孫業委在供銷社紅得發紫,神通廣大,這樣的能人居然成了大倉的后勤主任。

  街上那些沒事干的二流子青年,見了大倉都躲著走。

  還有公社大院,倆主任他認識一對,而且據說關系還特別好。

  肥田村長氣得破口大罵,關系能不好嗎,鄭主任閨女都跟他辦事了!

  宋其烈最后跟六叔表示,讓他去對付大倉真的無能為力了,而且因為大倉那事,現在孫業委對自己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關系大不如前。

  要是再出點什么事,大概自己在供銷社,或者夏山街都混不下去了。

  肥田村長大動肝火,廢物,慫包,孬種,滾蛋……

  慫包滾了,肥田村長也陷入絕望。

  真恨不能在醫院過年算了。

  可是想想就是住在醫院,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好藥,因為他已經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讓大倉不好過。

  末后決定還是回家吧。

  醫院這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讓人捎信給梁秉海,臘月初六開拖拉機來接他出院。

  沒想到進了臘月大雪就撲門地下,路上越來越難走。

  可是都約好了,梁秉海知道肥田村長很可能已經辦好出院手續,就等著自己呢。

  于是初六一早,也不管雪不雪的,摘下掛斗來,只開著拖拉機頭就來了。

  好在拖拉機的驅動輪是人字胎,防滑性能極強,不怕路上積雪。

  唯一的問題就是,一路之上老是凍油。

  在村里的時候,大拖拉機頭放在一個大倉庫里,里面還算暖和。

  可是走在路上,剛過了夏山街,就凍了油。

  這年頭對柴油的標號也不是很清晰,基本一年四季加一樣的油。

  梁秉海還算先進,他從公社拖拉機站加的是冬天用的柴油。

  只是天太冷了,而且很可能這柴油標號不是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負十號,反正走不多遠,就凍了油管子。

  梁秉海用抹布在油箱里蘸蘸,做成個火把,沿著油路一通烤,好歹把油管子烤開了。

  開不多遠,又凍了……

  這樣折騰著,到縣城的時候已經過午了。

  找了個地方,用自己油箱里的油跟人交換,貼了點錢,換成標號更高的油。

  一番折騰下來,等到去醫院接上肥田村長,早已經是晚飯以后了。

  既然磚車來了,那就往回走吧,反正肥田兩口子早就準備好了,巴巴等一天了。

  路上也是很冷。

  畢竟大拖拉機的車棚密封不行,除了車外邊沒有風,滿棚里全是寒風。

  梁秉海坐中間開車,肥田兩口子一邊一個,凍得鼻涕水淌成河。

  冷也沒辦法,只要這樣能順順利利到家也好啊。

  可是出來縣城才十多里路,大拖拉機的前輪突然沒氣了,方向一偏,拖拉機頭差點掉溝里。

  這就多虧了驅動輪的人字胎了,抓地性能那不是一般地強,梁秉海一個急剎,居然出出溜溜的還能把車剎住。

  這要換了其他車輛,他這一腳急剎,早就轉十八個圈了。

  但也把三個人嚇個夠嗆。

  下來一看前輪漏了,沒法走了。

  雪越下越有勁頭,三個人實在凍壞了,就開始折一些鮮樹枝,澆上柴油,點起火來。

  烤著火是挺好,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柴油總有燒完的時候。

  到下半夜天會更冷,那不凍死在這里了。

  正在絕望之時,三個人驚喜地發現,遠遠的居然還有一輛車開過來。

  這可是救命的過路車啊,就是把拖拉機頭扔掉不要了,三個人也必須要搭車回去。

  等到對方開始剎車,越來越近,肥田村長驚喜地發現,這不是公社那輛130嗎!

  130上的英子早就看清那是肥田他們了,一看大哥開始慢下來,她急了:

  “大哥別停下,不是好人,咱不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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