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200 老吳既憤怒又絕望
  副縣長呂大剛說道:

  “木器廠就一百來人,據我的老同學說,這兩年來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所以廠里誰最合適接替廠長這個職位,你應該很清楚。

  我的意思是,選出一把手日常管理廠里的事務,你還是一把手的助手。

  這樣一來,相當于你們倆人搭個小班子。

  到底是誰既能勝任一把手,又能跟你搭起班子,這個關鍵看你的意見了。”

  呂副縣長這樣說,讓這位小梁同志那是相當惶恐,趕忙作抹汗狀,說道:

  “領導信任我,準備把新建矸石磚廠這事交給我來辦,我已經感覺很惶恐了,就怕干不好辜負了領導的信任。

  沒想到還讓我兼著木器廠的副廠長,多拿一份工資,我都感覺不能勝任了。

  要是再讓我推舉廠長的人選,那可是打死我也不敢。

  一切服從領導安排就是了。”

  對于梁進倉來說,畢竟兩年前你是一個學徒工的身份進來的。

  現在縣領導都親自發話,讓你選一個廠長跟你搭班子。

  雖然僅僅是一個百來人的社辦小廠,可這已經算是縣領導不拘一格選人才,越級提拔了。

  即使梁進倉自己知道,管理這么一個小廠,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大材小用。

  但也必須時刻不要忘記此時此刻自己的身份,能得到領導如此的賞識,你必須要表現出極為惶恐的態度。

  這才算是保持清醒頭腦,沒有得意忘形。

  很明顯,幾位領導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

  滿意于這位小梁沒有讓他們失望。

  沒有辜負縣領導親自下來考察的苦心。

  小梁前后兩份報告雖然極具分量,讓縣領導相當重視,但一般情況下,領導只要把小梁叫到縣里聽他匯報就行了。

  但是正副縣長卻是親自跑到下邊公社來聽取小梁匯報,其實這里面主要的原因是,還要實地考察一下木器廠的情況。

  以進一步佐證蘇致祥對梁進倉的描述,好讓兩位領導對梁進倉的工作能力有進一步的了解。

  到此為止,重量級的報告完全打動了縣領導。

  實地考察木器廠兩年來的前后變化,也完全肯定了梁進倉在這里邊起到的作用。

  至此,梁進倉已經基本取得了兩位縣領導的信任。

  就這樣,在蘇致祥的廠長辦公室里,兩位縣領導跟梁進倉基本敲定了合作辦矸石磚廠的意向。

  其次就是堅持授權給小梁,讓他從木器廠選出蘇致祥的繼任者。

  對于合辦矸石磚廠的事宜,梁進倉最后向領導提出兩點建議:

  第一,建議三個癌癥村所有田地,不再種植糧食、蔬菜等一切可以吃的作物,改種棉花一類的作物,賣掉棉花可以買糧食吃。

  第二,癌癥是由于煤礦污染造成的,但是現在無法讓煤礦停產,矸石磚廠的出現只能盡快地、最大程度地去消除污染。

  礦區的污染源短時期內無法清除干凈。

  對于污染致癌的問題,無論是縣里,還是梁進倉這一方面,所有的知情者,都應該把這個消息視為絕密,要嚴格保守秘密。

  所以建議縣里在矸石場的建設問題上,表面上就是作為煤礦附屬企業的性質出現,對于梁進倉這一方面的承包參與要選擇性忽略,盡量縮小影響面。

  說白了吧,就是一句話,對于梁進倉建設、承包矸石場這件事,縣里盡量替他保密,不要宣揚。

  要知道現在才是83年,尤其是咱們北方,好多的人在一些政策解讀方面還處于咬文嚼字的階段。

  雖然現在好多地方不再以窮為榮,某些地方還在宣揚致富典型。

  但是那些典型,也僅僅限于手工業、修配業、服務業等行業,其他行業連個工商執照都不會給你辦。

  也就是說,對于個體經營,還有許許多多的限制。

  別說你個人出資辦個矸石磚廠,就是縣屬企業,你承包了,然后被人捅出去成了暴發戶,這也無異于捅了馬蜂窩。

  肯定會打小報告的,上綱上線的,甚至主張抓起來的,干什么的都有。

  現在大多數的人,還存在嚴重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

  不怕窮,要窮大家一起窮,就怕大家都窮,單單你暴富了。

  其實整個八十年代,都是一個紅眼病嚴重流行的時代。

  大概進入九十年代,暴發戶多了,見多不怪,眼睛忙不過來,紅得也就沒那么厲害了。

  縣里領導走后,蘇廠長也就開始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對工作上的事務做一些交接,準備近幾天就要離開了。

  這不屬于什么機密,也沒必要瞞著大家,很快全廠都知道了這事。

  大家當然會要猜想,蘇廠長離開以后,木器廠的一把手由誰來干?

  對這個問題最感興趣的,當然非吳副廠長光榮莫屬了。

  兩年前蘇副主任親自兼任木器廠廠長,把原廠長吳光榮降為副廠長,他是相當窩火,各種不配合。

  現在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蘇副主任結束掛職,要回去了,吳光榮感覺自己的春天又回來了。

  他立即開始行動,去公社領導那里打探消息,看看領導們對于蘇致祥的繼任者有什么打算。

  讓吳光榮大吃一驚,完全無法理解的是,他聽說堂堂的正副縣長,居然越俎代庖插手一個小小的木器廠的人事問題。

  親自點將,讓梁進倉擔任木器廠副廠長。

  而廠里一把手的人選,居然授權梁進倉來推舉。

  這到底是從何說起的?

  哪跟哪兒啊?

  怎么可能啊?

  做夢都想不到會出現的事情啊!

  梁進倉何許人也?

  不過就是剛進廠沒兩年的學徒工。

  承包了一個新車間而已。

  而且一年的合同期滿,他也沒有續簽。

  現在廠里就是一個普通工人。

  憑什么突然把他提拔為副廠長?

  而且這個副廠長還凌駕于廠長之上,廠長的人選都得由他來定。

  領導們這是被他灌了什么迷糊湯,以至于迷糊至此?

  但是,理解不了歸理解不了,不平衡歸不平衡,吳光榮的理智還是有的。

  還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就憑自己,以及自己的兒子跟梁進倉的恩恩怨怨,他就是選看大門的老孫當廠長,也絕對輪不到自己頭上。

  這讓吳光榮既憤怒又絕望。

  他很清楚,既然讓梁進倉推薦人選,他肯定要推薦跟他最要好的人。

  絕對不會推薦自己這個仇人。

  本來他以為,蘇致祥走了,他的春天就會到來。

  現在看來,蘇致祥走了,他在木器廠也待不下去了。

  梁進倉選出來的廠長,肯定跟他穿一條褲子。

  即使他吳光榮還頂著個副廠長的頭銜,最多算個第二副廠長。

  蘇致祥在的時候,他頭上頂著一個婆婆,而且初來乍到還可以架空。

  蘇致祥一走,他吳光榮頭上就會頂著倆婆婆,而且會聯合起來欺壓他。

  吳光榮不得不面對自己在木器廠很難混的現實,他甚至一怒之下都想直接離開木器廠算了。

  可是離開木器廠,他又能到哪兒去呢?

  現在他家的收入,絕大部分還是依靠他這個副廠長。

  兒子吳新剛雖然又回到了木器廠,但是只能下車間,他又不好好干,都是計件工資,在車間里月月工資墊底。

  兒媳婦黃秋艷自從生了孩子,到現在一直在家看孩子,孩子喝奶粉,還要喝最好的,娘倆花銷很大。

  至于到現在沒出嫁,連對象都沒有的三女兒吳新麗,本來供銷社的工資不低,但是擱不住她能掙會花,從來不往家里交錢。

  要是他這個副廠長不干了,以后家里可怎么生活?

  吃了晚飯以后,吳光榮把全家人召集起來,要開個家庭會議。

  畢竟咱們家現在面臨著嚴重的危機。

  他首先把廠里現在的情況跟家里人說了。

  最后的結論是,他不想繼續在木器廠干了。

  干不下去,沒法干了。

  這樣一來,養家的重擔就落到兒子和女兒身上。

  他給兒子的要求是,一定要努力了,在車間里好好干,反正是計件工資,多勞多得,爭取多掙工資。

  給女兒的要求是,從現在開始,每個月拿出工資的一半交給家里。

  而他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想另外干別的也很難,看來只能自己給自己提前退休了。

  女兒吳新麗一聽讓她每月上交一半的工資,頓時不樂意了,嘟囔道:

  “我才發多少錢的工資啊?

  就那點可憐的工資我自己還不夠花的,這幾年自己掙自己花,沒跟家里要錢就已經很好了。

  要是拿出一半來上交,我自己怎么辦?”

  兒子吳新剛則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起來:

  “姓蘇的走了,本來就應該把廠長還給你,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憑什么要讓姓梁的說了算?

  要是姓梁敢選別人,我直接跟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你算了吧!”他爸怒喝一聲:

  “你也就是嘴上厲害,炕頭上的漢子。

  在家里說起來渾身都是本事,到了外邊什么都不是。

  你以為姓梁的怕你?

  他要是怕你的話,早就怕你了,不用等到現在。

  上年正月里誰讓人家埋到雪里去的?

  我還是過了大半年才聽說的這事。”

  吳新剛臉憋得通紅,呼哧呼哧喘氣,外表看起來還是很厲害的樣子。

  兒媳婦黃秋艷坐個凳子,孩子放在腿上,拿個奶瓶給孩子喂奶,這時候她插話道:

  “爸,新剛說的也有道理,按理說蘇廠長走了,你應該還是廠里的一把手啊。

  雖然咱們家跟梁進倉鬧過矛盾,可他也不能在這樣的大事上公報私仇吧?

  領導讓他推薦,他應該按照常理公事公辦才對,要不然領導會怎么看他?

  我覺得不一定像你說的那么絕對,也許他會選你呢?”

  這話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哈!

  全家人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吳光榮也覺得兒媳婦說得有道理。

  可是,這也只不過是兒媳婦的猜想,只能是個“也許”啊!

  也許會選他,也許會選別人。

  一旦選了別人,吳光榮是無論如何不想在廠里干了。

  “爸,要不然這樣,”兒媳婦建議道:

  “趁著這事還沒定下來,你主動找梁進倉談談。

  萬一他也在拿不定主意呢?

  你跟他談的時候,跟他多說好話,哪怕對以前的事兒給他賠禮道歉也行啊。

  然后還可以跟他說,只要把你推上去,可以給他一定的好處。

  以后廠里有什么好處,肯定也會跟他對半分。

  也許他現在就等著有人去跟他這么說呢!”

  吳光榮老臉一抽,沉默不語。

  讓他去向梁進倉低頭,還不如殺了他呢!

  吳新剛現在臉不紅了,脖子細了,脾氣消退的樣子,看著他爸:“我覺得秋艷說的很對,爸,你就去跟談談吧,萬一他就是等你去找他呢?”

  吳光榮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心里無比地悲哀。

  同樣是生兒子,為什么姓梁的生的兒子——哦,他想起來了,鄭淑葉跟他說過,梁進倉少年喪父。

  他爹死好多年了。

  唉,看來這才是真正的應了那句話,人比人要死啊!

  所以他是無論如何不敢跟老梁比的。

  事已至此,被逼到現在這份上了,看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豁上這張老臉去找姓梁的談談了。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