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228 反咬一口
  這年頭縣城里邊的巷子,跟農村的小胡同沒什么區別,到了晚上也是一片黢黑。

  英子她們都拿著手電。

  富貴一言不合跟對方動起手來,現場一片混亂,手電的光芒也沒了方向感,英子和玉芬嚇得大喊救命。

  富貴媳婦孟凡花卻是比兩個妹妹勇敢得多。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邊好幾個弟弟妹妹,沒上完小學就下來干活,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本村沒有建筑隊,后來她就跟著梁家河建筑隊干活。

  這年頭家庭婦女是沒有跟建筑的,建筑上的女小工都是未婚的姑娘。

  而且幾乎全部具備幾個特點:

  第一,長得比較野蠻。

  意思是,長得不漂亮,皮膚粗黑,身體強壯,乍一看不管是長相還是壯實勁兒,介于男女之間。

  第二,建筑上的女小工,基本都自產自銷了。

  意思是,干建筑的姑娘,嫁的幾乎全部是建筑男工。

  而且大多數還是私奔的。

  別看自家姑娘長得跟個二男人似的,而且是個跟建筑的,但是她們的父母,卻是對干建筑的男工相當地歧視。

  其實這是整個社會的思想觀念,不分城里人還是鄉下人,無一例外看不起干建筑的。

  原因除了干建筑是苦力活兒以外,還有這是一個讓人看不到前途的工種。

  再說這活兒也不養老,就是趁年輕能干幾年,稍微年齡大了,在建筑上跟小工,體力跟不上。

  自家干建筑的女兒要求嫁給干建筑的男工,父母大多數不同意。

  于是只能私奔。

  所以,家里但凡條件好點,閨女長得還行,父母就不忍心讓閨女去跟建筑。

  即使那些沒跟著私奔的,名聲也不大好。

  因為在建筑上,男的多女的少,一起搬磚篩沙子,拌和水泥的過程當中,都是一邊斗嘴調笑一邊干。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斗嘴不過癮的時候,還要摸摸某個部位,捏一把,抱抱什么的。

  那時候的建筑隊,基本就是這種苦中作樂的地方,再矯情的姑娘,進了這個集體,沒幾天“即與之化矣”。

  在梁家河建筑隊,矬子里邊拔矮子,孟凡花算是長得最好的。

  就是她的面貌長得還算可以,但并不妨礙她個子比較高,長得很結實,又弄了個白菜幫子發型,從后邊乍一看虎背熊腰的樣子。

  以前在各村里輾轉干活的時候,主家都要管飯,所以建筑隊不需要自己做飯。

  到了縣城,吃飯成了問題,于是只能弄個簡單的伙房。

  挑了建筑隊里第一和第二名長得漂亮的,負責做飯。

  建筑隊的隊長和會計都是有家口的中年人,異軍突起技術最好的三把手田富貴,當然要娶隊里長得最漂亮的孟凡花啦。

  梁建剛和梁進倉在建筑活方面,完全沒有富貴的天賦異稟。

  他倆要是還在建筑上干的話,基本上永遠是小工,連第三名、第四名也娶不上。

  當然,孟凡花雖然在梁家河建筑隊漂亮排名第一,但是,她的身份還是建筑上的女工。

  建筑女工的特點那是必須具備的。

  那就是身強力壯和比較野蠻。

  一看自己男人被小流氓擒住了,正在連踢帶打,小孟同志當即就紅了眼。

  不愧是干建筑的出身,左右瞅瞅找不到可以使用的兵器,急切之間嗖一下蹬著旁邊的院墻,從墻頭扣下兩塊磚來。

  一手一塊,雙磚老太婆。

  掄著就沖了上去。

  這磚頭使得那叫一個溜,一磚一個。

  拍到一個就是噗通一聲倒地一個。

  六七個豆芽菜正在專心對付力大無比的炮筒子,誰能想到根本沒放在眼里的女的還能這么勇猛!

  小孟同志偷襲得手,瞬間拍倒了三四個。

  剩下幾個根本就抓不牢富貴了,被富貴成功掙脫。

  然后兩口子如虎入狼群,把幾個還在抵抗的小流氓打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連滾帶爬跑了五六個。

  富貴和小孟也不敢去追,畢竟保護倆妹妹最重要。

  這邊弄出這么大動靜,很快就把巡邏的引來了。

  打著手電沖進來一看,地上躺著四個長頭發青年,都是頭破血流被拍暈的。

  巡邏的是隸屬于東關派出所的聯防隊員。

  富貴他們肯定要說碰上攔路搶劫的了。

  聯防隊員一邊分出人到街上找交通工具,總得把人送醫院救治的。

  剩下的隊員把幾個攔路搶劫的身上一搜,搜出幾把彈簧刀。

  其中一位昏迷者身上,還搜出一把三棱刮刀。

  聯防隊員認得身上揣三棱刮刀的青年,叫雷云江。

  因為雷云江也算東關所的常客了,經常被傳喚進去訓誡一番。

  只不過他們也沒犯什么大事,還夠不上拘留,每次只能是訓一頓放走。

  為此,雷云江等人十分得意。

  他們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一套順口溜:“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氣死公安局,難死法院。”

  而且自認為有著豐富的反偵察經驗。

  他們晚上出來胡溜溜,十來個人,從來不是大部隊集體行動。

  而是三兩個為單位,分分合合。

  約摸著能碰上巡邏的,就分散開走。

  到了小胡同,又會聚在一起。

  因為從去年嚴打開始,對于街上拉幫結伙的青年,只要超過兩個,看到三四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在一起,基本就要上去盤問一番。

  甚至這兩年幾乎形成一種常識,到了晚上,三四個,四五個青年在街上游蕩,即使什么都沒干,基本上都可以認為這是犯罪行為。

  至于彈簧刀,在公安機關看來,那是比手持土槍更惡劣的一種兇器。

  到以后很長時間,這種東西幾乎就是小流氓的標配。

  也是公安機關深惡痛絕,嚴厲禁止的一種管制刀具。

  而三棱刮刀,那就是兇器中的極品兇器了。

  因為這種東西給人捅上,會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創口。

  三角形的創口會造成血流如注,而且極難止血,即使去醫院,縫合也有一定難度。

  受傷者會在短時間內失血過多造成死亡。

  身上帶著這種兇器,晚上出來,如果被巡邏的查獲,即使什么都沒干,那也可以認定為犯罪。

  雷云江等人不是自詡為反偵察高手嘛,他們早就約定,如果碰上巡邏的,都要趁黑把彈簧刀、三棱刮刀什么隨手扔掉。

  不要被巡邏的搜出來。

  這年頭沒有什么人身權利那一說,晚上碰上這類可疑青年,上來就是先搜身。

  他們明知道晚上出來碰上巡邏的會被搜身,但還要帶著刀子,那就是一種僥幸心理,以為不會被查到。

  另外他們身上帶刀子,主要就是防備曹明坤等人再來找事。

  他們已經被打了幾次,都打出仇恨來了。

  帶著刀子,如果再被打,那就動刀子。

  現在從四個受傷者身上都搜出刀子,而且富貴等人說他們遭遇了搶劫,這已經算是很嚴重的持刀搶劫案了。

  當即把昏死的四個人送往醫院,富貴等人也被帶到東關派出所,做筆錄。

  富貴他們四個人比較老實,到了派出所,也沒有夸大其詞,實事求是地說了當時事情的經過。

  因為是大晚上的,被十來個流里流氣的青年截住,他們認為這就是搶劫。

  做完筆錄四個人就回出租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英子和玉芬早早起來洗洗臉準備上早自習,富貴兩口子照例起來準備送她們。

  這時候派出所的來了,把富貴兩口子又帶走了。

  到了派出所兩口子才知道,原來自己成被告了。

  那四個被拍暈住院的青年,其家屬反過來向派出所報案,說他們的孩子被人打成重傷。

  當梁進倉得到這個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快中午了,富貴兩口子還在派出所接受詢問。

  不得不說,雷云江等人被磚頭拍了腦袋,受傷確實不輕。

  但是好在小孟同志這個法盲歪打正著,用的是磚頭。

  相較于刀具,磚頭不屬于兇器。

  在梁進倉看來,這個案子事實再清楚不過了。

  十來個青年在黑夜里截住接送學生的四個人,不管他們想要干什么,這本身就已經是違法了。

  而且他們身上還帶著刀子。

  富貴和小孟為了保護妹妹,奮起反抗,這是妥妥的正當防衛。

  讓梁進倉奇怪的是,明明富貴等人看得很清楚,聯防隊員在現場從雷云江身上搜出了三棱刮刀。

  但是在派出所的筆錄上,沒有這一項。

  聯防隊員言之鑿鑿地說沒從雷云江身上搜出任何刀具。

  蘇醒過來的雷云江也不承認他身上帶著刀子。

  家屬向派出所報案,反咬一口,說自己的兒子被打成重傷。

  這事很明顯,對方背后有高人指點,就是想把這個案子搞成富貴兩口子防衛過當。

  這樣既可以追究富貴兩口子的法律責任,同時還能給雷云江等人減輕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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