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234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聽了侄子的話,梁秀香更疑惑了:“我就是去參觀一下,學習木器廠計件工資,按勞計酬的先進經驗,這還能把孫廠長給害慘了?”

  大侄子笑道:“小姑,你是去學習的,同時也是去教徒弟的。”

  小姑更不明白了:“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去的,沒有教他們什么啊?”

  “你是沒教,擱不住人家學習能力強。”

  “哎呀孩子,到底怎么回事還是直說吧,說話這個急人啊!”

  大侄子正色道:

  “剛才說咱們把老孫害慘了,是開玩笑。

  不過現在老孫確實很難堪。

  因為吳廠長聽說你要承包農修廠,而且在交流中發現這事大有可為。

  吳廠長動心了。

  現在他已經跟咱們鎮上領導打過招呼,在努力推動木器廠承包呢。”

  “哦,是這么回事。”梁秀香點點頭,“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吧?”

  “正常的承包,不是什么壞事。”大侄子說道:

  “可這里邊有個問題,到底由誰來承包?

  現在有實力把木器廠包下來的,就是孫廠長和吳廠長。

  倆人對木器廠能產生的利潤,都心知肚明。

  要是爭著抬高承包價格,可能會兩敗俱傷。

  其實我知道這事以后,給他們調和過這事,但是我發現不好弄了。

  吳廠長鐵了心要承包木器廠,給鎮領導報上去的價格有點偏高。

  要是按照這個價格包下來,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剩不下多少錢。

  這還是樂觀的估計,至于中間出點生產事故或者銷售問題什么,這些經營過程中的意外幾乎是無法預料也無法避免的。

  稍微有點意外,一年就白干了,要是出點大問題,那還得往里賠。

  他一下子把承包價報這么高,孫廠長就尷尬了。”

  “也沒什么大尷尬吧?”小姑說道:

  “我去的時候兩位廠長一直陪著,我看他倆挺合得來。

  大不了吳廠長包下來,孫廠長就當個副廠長,繼續跟他干就算了。”

  “難,很難。”大侄子搖頭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管什么事,只要女人一摻和——”

  話沒說完,就被小姑探過身子擰住了耳朵:“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哎哎,輕點,耳朵要掉了。”

  “你小姑不是女人是吧?”

  “好吧好吧,我說錯了。”大侄子揉著被擰紅了的耳朵,咧咧嘴,這可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是這樣的小姑,這個吳廠長呢就是心胸不大寬廣,其實也不是很邪惡。

  關鍵這回攛掇他搞承包的,是他的兒媳婦。

  他這個兒媳婦啊,說起來你也不陌生,你還喝過她訂親的喜酒呢。”

  小姑又是一頭霧水:“我喝過她的喜酒?誰啊?”

  “差點成了你侄媳婦的那個,黃秋艷。”

  啊!

  小姑先是一驚,然后就笑著搖搖頭:“這個世界還真小,原來姓黃的那姑娘成了吳廠長的兒媳婦啊,那你們見了不尷尬?”

  “吳廠長一家不知道我跟她還有這么一段,只要我不尷尬,呃,人家也不尷尬。”侄子笑道:

  “黃秋艷這個人啊,心太高。

  咱們去木器廠參觀,就是為了學習經驗,這樣承包農修廠心里更有數。

  吳廠長回家把咱們這事說了,就是說閑話而已。

  沒想到他兒媳婦黃秋艷上心了。

  先是攛掇她男人吳新剛,然后兩口子就攛掇吳廠長。

  我聽說,人家小兩口什么都打算好了。

  包下木器廠以后,孩子送幼兒園,讓她婆婆負責接送看孩子。

  吳新剛當副廠長管生產,黃秋艷管財務。

  她的兩個娘家哥哥也到廠里來管銷售和后勤什么的,她的父母也搬到鎮上來,可以看大門。

  還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準備要安排進廠了。

  看來,她們是要把木器廠全換成她們自己家人,準備大干一場啊!”

  小姑看著侄子:“聽你的口氣,是怕她們干不好?”

  侄子點點頭:

  “打兔子就要專心瞄準兔子,唯一的目的是把兔子打中,別的不要想。

  你要是眼里瞄著兔子,腦子里想著打住兔子以后賣多少錢,是囫圇著賣還是扒了皮再賣,賣了錢以后買什么好吃的。

  還沒打著兔子呢,腦子里凈想著打住兔子以后有什么好事。

  這樣整天滿腦子想好事的人,干什么事也干不好。”

  “我明白了。”小姑說道,“你意思是怕吳廠長他們干不好,孫廠長那里好好的工作也沒了,對不對?”

  “對,所以我想去勸勸吳廠長,現在吳廠長還是很愿意聽我意見的。”

  本來,梁進倉已經離開木器廠了,廠里再有什么事跟他沒關系。

  可是,他可以不為吳光榮考慮,總得為孫延成,還有好多關系不錯的木器廠同事考慮。

  木器廠在他和蘇廠長的努力下,好不容易能有今天這個局面,基本上算是已經到了最佳狀態。

  因為不管是廠里規章制度的合理性,開源節流方面的成熟程度,還是工人的勞動積極性,已經沒法再提高。

  至于說創新技術,生產更高工藝的家具,對于一個鄉鎮小廠來說那就太超前了。

  實力和技術都達不到,而且即使生產出來了,因為過于高檔,在鄉鎮和縣城也不適銷。

  近兩年內,能保持現在這種局面已經是很好了。

  如果吳光榮為了拿到木器廠的承包權,把承包額推到高位,勢必會打亂目前廠子平穩發展的態勢。

  一旦廠子出點問題,吳光榮肯定要血本無歸,廠里的工人也跟著倒霉。

  就是目前,如果吳光榮拿到承包權,按照孫延成的性格,干了半輩子革命工作的人,他無論如何不會低聲下氣去端吳光榮個人的飯碗。

  再說了,這鹿死誰手還不知道的呢,就傳出來黃秋艷雄心勃勃準備把她的父母,兄長什么的都弄進廠里來。

  廠子真要姓了吳,哪里還有老孫的位置啊!

  孫延成好好的當著廠長,還承包著大件車間,一年輕輕松松兩千塊錢的收入不成問題。

  這在整個夏山鎮那也是高收入人士。

  要是廠子突然被吳家承包過去,孫延成的工作丟了,收入一下子沒了,那可真是慘了。

  梁進倉在夏山國營飯店要了個包間,宴請孫延成和吳光榮。

  良哥作為自己的好朋友,但凡有宴請,那是絕對不能落下他的。

  一個小包間,四個人挺好。

  宴席之上,區區四個人,就已經能用“有人歡喜有人憂”來形容了。

  孫延成肯定是面沉似水,心情沉重。

  這幾天,他已經幾乎不跟吳光榮交流了。

  吳光榮上躥下跳地推動木器廠承包,分明是要砸了他老孫的飯碗。

  這么好的工作,這么好的收入,要是一下子給砸了,老孫感覺很難面對。

  吳光榮也不想跟他交流。

  因為吳光榮感覺要是再跟老孫交流的話,會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吳光榮在兒子和兒媳的攛掇之下,雄心勃勃要大干一場,承包木器廠那是勢在必得。

  兒子吳新剛自從老爹承包新車間以后,那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不但早到晚走,成了車間里最能干的人,而且老爸出差搞銷售的時候,他就是新車間的管理者。

  那是兢兢業業,相當地合格。

  為了提高工人的勞動積極性,能讓大家多干活,他連以前那種頤指氣使的大少爺脾氣都沒了。

  居然變得相當合群,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跟工人能打成一片,很會收買人心。

  這讓吳光榮欣慰極了。

  原來以為自己生了個敗家玩意,沒想到樹大自直,說要轉變,一下子變得老爸都刮目相看。

  至于兒媳婦,不但有文化,而且看得出她是個相當有主意的人。

  前邊老吳在廠里遇到幾次困難,兒媳婦總能提出中肯的意見。

  到了現在,老吳已經能驕傲地宣布,自己家兵強馬壯起來了。

  這副班底,然后再把自己家的親戚朋友都招進廠里,任何一個重要崗位都是自己人。

  加上蘇致祥和梁進倉給木器廠打下的好底子,那絕對是什么都能干好,一定會財源滾滾的!

  這幾天以來,眼看木器廠承包已成定局,鎮領導已經肯定了承包的積極性,準備過幾天就要召開投標大會呢。

  不但是吳光榮,全家這幾天都是掩飾不住的“其喜洋洋者矣”。

  宴席上另一個情緒不高的,還有石國良。

  社會的發展,時局的變化,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他本來是個出色的汽車兵。

  剛轉業回來的時候,可謂是少年意氣,滿腔的雄心壯志。

  而且地方上對他這樣的轉業軍人那是相當優待,想去什么單位,只要不是太過分,幾乎都能去。

  但是石國良不想蹲辦公室,他出身汽車兵,最想干的工作還是開車。

  本來上邊建議他去縣公安局,或者縣法院也行。

  可他因為公安局和法院的司機已經滿額,他去了只能坐辦公室或者包片兒,他不愿意干。

  縣供銷社他進不去。

  于是退了一步,到夏山供銷社開車。

  萬萬沒想到讓同是轉業軍人的宋其烈給頂了。

  最后只能憋憋屈屈的來木器廠開車。

  在木器廠開車已經夠憋屈的了。

  可是現在,木器廠要變成個人的。

  那他石國良怎么辦?

  去別的單位?

  誰要他啊?

  不管哪個廠,哪個單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猴年馬月才能等到適合他的位置?

  繼續待在木器廠?

  怎么可能!

  他堂堂一個轉業軍人,當初什么單位都是盡挑盡選,自己是吃公家飯的,怎么可能在個人的手底下干活!

  也就是說,如果木器廠承包了,他石國良幾乎就是失業了。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事業就是他的生命。

  因為他是家里的頂梁柱,要養家糊口。

  女人不是常常說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老婆給你洗衣做飯暖被窩生孩子,你就得讓她吃飽穿暖,過得好好的。

  可要是失業了呢?

  石國良不知道自己還能干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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