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398 坐地戶的興衰史
  郎傳慶決定了,這口氣無論如何是不能咽的。

  過了幾天,想出一個辦法。

  他晚上偷著去西關街的變壓器屋子那里窺探,基本掌握了電工的一些行動規律。

  說白了,就是掌握了電工的偷電規律。

  不光是縣城的四關,下邊村里的電工,也有一些偷電的。

  就是到了晚上用電高峰的時候,電工躲到變壓器屋子里邊。

  在電表上面連線,讓線路跳過總表。

  這樣到時候電表的用電數就比實收電費少。

  多出來的電費就被電工貪墨了。

  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電力局只是苦于這些偷電的電工比較狡猾,再加上局里又沒有稽查隊一類的,很難抓住偷電的電工。

  局里只是命令下邊各鄉鎮供電所,晚上的時候隨機去村里突擊檢查。

  但是下邊供電所也很懶,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誰愿意跑到村里去?

  只是偶爾的時候所長帶隊,騎著自行車去下邊村里轉一圈,糊弄糊弄算了。

  當然,也有瞎貓逮住死耗子的時候,把正在偷電的電工抓個現行。

  被抓的電工當然就是罰款,被撤。

  這個處罰已經是很嚴厲了。

  畢竟現在下邊任何一個村里,基本就是村長家,電工家,赤腳醫生家,他們的房子最好,家里最富裕。

  這天晚上,郎傳慶探知西關那個電工又去變壓器屋子里邊偷電了。

  于是通知了自己在刑警隊的同學,讓刑警隊出警。

  另外還約上了城關供電所的人。

  一行十幾個人把電工抓了個現行。

  電工當時就被帶到刑警隊去了。

  等到西關村委的人知道這事,已經是第二天。

  昨天晚上電工進了刑警隊,被特殊照顧了一下,什么都招了。

  偷電數額巨大。

  被起訴,判了三年。

  這個消息傳來,建東總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悶氣,高興壞了。

  可是高興了沒兩天,房東就來收房子。

  因為村里知道電工那事跟這間輪胎門市有關,村里人都準備把輪胎門市給一把火燒了呢。

  他不敢租了。

  當然,老梁也不敢在西關街地面上干了。

  只好再次搬家。

  沒想到搬到這邊來,偏偏攤上一個態度惡劣的鄰居。

  就是東邊這家開飯店的。

  店主叫馬逢春,也是縣城坐地戶,是硝市街的。

  老梁現在學乖了,剛到一個新地方,先不說自己是哪里人,而是先探聽對方的虛實。

  當知道東鄰馬逢春是硝市街的以后,他就不再說自己是東南街的。

  只是有意無意向對方透露,自己的妹妹是東南街,還有廠子,叫梁秀香。

  本來馬逢春就牛逼哄哄很瞧不起人的樣子,自從聽說來的這位是梁秀香的二哥。

  馬逢春不牛逼了。

  直接變得十分惡劣。

  三天兩頭找茬。

  嫌輪胎門市打氣泵聲音太大,吵著吃飯的客人了。

  要求在吃飯的點兒,輪胎門市不許開打氣泵。

  還說修輪胎又砸又撬的,弄得灰塵漫天,要求他們干活的時候輕手輕腳的。

  還有那些炸裂的內胎什么的,不要堆在門外,臭烘烘的。

  臭皮匠,臭皮匠嘛。

  馬逢春嫌臭。

  還有就是跟老梁說得很明白,來修輪胎的車,絕對不要停到飯店的地盤。

  來修輪胎的車輛只要稍微停得靠東了一點,他就出來把車輛趕走,輪胎也不讓人修了。

  反正,自從門市搬到這里來,讓馬逢春逼得直接有點干不下去的感覺。

  二叔跟大倉回憶起來到縣城開門市這幾年的遭遇,說著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大倉,你說咱們鄉下人到城里做點小買賣,怎么就這么難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大倉說道:

  “誰讓咱們要到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來掙錢呢。

  不光是咱,你看看任何一個外來的農民,哪一個不受坐地戶的欺負!”

  對于這種現象,大倉肯定比二叔看得更清楚。

  以前在村里的時候,村里人懼怕夏山街的人。

  夏山街的人對于一切外來的,也是很有排斥性,街上的人領地觀念很強。

  這幾年進城做買賣的鄉下人多起來,進了城他們才發現,要說領地觀念,還有優越感,縣城的坐地戶比鎮上的坐地戶厲害多了。

  鄉下人到縣城來做買賣,開門市,而且還很掙錢,這讓縣城的坐地戶很不習慣。

  因為以前的時候,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城里人就是城里人。

  各自住在自己應該住的地方,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現在呢,鄉下人居然跑到縣城里邊來,開門市。

  難道也想當城里人嗎?

  他們既不歡迎鄉下人來到他們的一畝三分地,也不平衡鄉下人居然很掙錢。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很多坐地戶看著鄉下人開的門市就生氣。

  至于到門市上接受服務,一旦出現點質量問題,坐地戶的脾氣那就大到天上去了。

  本來看鄉下人到城里開門市就生氣,坐地戶恨不能去接受服務不花錢。

  沒想到花錢的服務,還有質量問題!

  坐地戶的暴怒可想而知。

  其實說到底還是他們的優越感在作祟。

  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等到縣城里大多數都是鄉下人的時候,這種坐地戶欺負人的事兒就少了。

  而且坐地戶也基本沒脾氣了。

  因為但凡進城做買賣的鄉下人,基本都是村里的精英。

  全縣各鄉鎮的精英匯聚到縣城,讓坐地戶不習慣也得習慣。

  而且進城做買賣的鄉下人往往比這些吃老本的坐地戶有錢。

  坐地戶的優越感過些年以后,基本就消磨掉了。

  但這是個緩慢的演變過程,至少這幾年來說,坐地戶的優越感還是很強,脾氣還是很臭的。

  “二叔,小事小節也就算了,以后要是誰欺負你們厲害了,你跟我說,我替你解決。”

  “嗯嗯嗯,”二叔連連點頭,“以后有事我肯定跟你說。

  你就是二叔的主心骨。

  尤其這回這件事,我覺著有點嚇著了。

  你沒事的話,也要常來看瞅看瞅。

  發現問題及時給你二叔解決了。”

  “現在就有個問題。”大倉說道:

  “就是你隔壁那個飯店。

  本來這回這事就是他找事,雷云江也是他找來的。

  但是為了簡化這個案子,就是做成雷云江尋釁滋事,也就沒追究飯店的責任。

  刑警隊也去飯店找過馬逢春,但他死活不承認雷云江是他叫來的。

  因為沒有證據,就暫時放過馬逢春了。

  但是沒追究不代表他就沒責任。

  我已經讓人打聽過了,馬逢春是雷永德的表弟。”

  “啊!”二叔大吃一驚,“原來是這么回事啊?怪不得呢!

  自從把門市搬到這里來,他就一直找茬欺負我們。

  本來我覺得都是鄰居,過來之后就一直想好好跟他相處。

  因為人家是坐地戶,我格外小心。

  怕他欺負我,我還搬出你小姑,說那是俺妹妹。

  就是想讓他知道,俺有個妹妹也是東南街的坐地戶。

  嫁到北關也是嫁的坐地戶。

  沒想到以后他越欺負越厲害。

  讓我們飯點兒不能修輪胎,可是有時候往往越到了飯點兒修胎的越多。

  難道人家來了我們不給人修?

  要等他飯店的客人都走了我們再修?

  可是中午頭只要打氣泵一響,他就過來把電閘給拉下來。

  我們也不敢給合上,末后還得來修胎的司機求他,好歹才給人修了。

  還有就是嫌我們干活弄得塵灰滿天的,讓我們輕手輕腳的干。

  干輪胎這活是力氣活,滾著一條大輪胎往地上一放,肯定爆起一陣土。

  可是你能慢動作放下嗎?

  來修輪胎的明明沒停到他的地盤上,他都攆人家。

  現在的拖掛和半掛又多,車太長,來的車多了,咱們門口根本停不開。

  他這樣老是攆人家,那些司機都不愿意過來修胎了。

  他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現在我才知道,把你小姑抬出來,其實是起了反作用啊。

  雷永德跟你小姑有仇,我又是你小姑的二哥。

  馬逢春知道這個關系,他還不得可勁兒欺負我啊!

  唉——”

  大倉看著愁眉不展的二叔,隱隱有些心疼。

  是啊,自從二叔來到縣城開門市,真的是受了太多城里人的氣。

  現在挨著這個飯店,居然又是雷永德的表弟。

  不過這個馬逢春確實太可惡了。

  二叔他們卸輪胎,就是反駁了他幾句。

  而且橫眉立目朝馬逢春瞪眼的,就是三倉和倆當兵的。

  二叔和建東他們肯定沒有這個膽子。

  就這么點兒小事。

  他居然一個電話叫來十多個小混混,手持刀棍,二話不說上來就把人往死里打。

  說到底,這個馬逢春還真是囂張啊!

  如果不解決他的問題,二叔在這里還是待不住。

  不用幾天還得搬家。

  大倉想了想:“二叔,對于這種地痞流氓,一味的忍讓也不是辦法。”

  “我知道不是辦法。”二叔一臉無奈地說道:

  “可人家是坐地戶,咱們惹不起他啊!

  再說,馬逢春還會氣功。

  當時三倉他們跟他吵起來,我真怕他們動手。

  要是馬逢春使出氣功來,還不得一掌把三倉給打飛了啊!”

  “會氣功?”大倉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二叔,你還真信啊?”

  “什么叫信不信?”二叔瞪起眼睛說道,“門市后邊的院子我們是共用的,他都吊著個大沙袋,我經常看他在后邊打沙袋。”

  “好吧。”大倉笑笑說,“看來是時候把他當沙袋打打了,對付這類地頭蛇,不動用一點手段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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