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那年1981 > 450 大伯頭子算個屁
  大倉姥爺家的村子,村名叫磨石峪。

  只聽這個村名,就能大概知道這是一個山村。

  其實,磨石峪雖然屬于山區,但也不是深山。

  山不高,林子也不密,交通也還算便利。

  村子將近八百口人,也算個中等偏上的大村。

  下來公路,走五里路的村道,就到磨石峪了。

  只不過走這五里路村道所用的時間,在公路上跑的話,跑三十里也不止。

  因為這段道路太難走了。

  路上坑洼深的地方,夸張一點說,下雨積水掉進去能淹死人。

  這是因為村里有打石頭賣的,有磨石子的,有燒石灰的。

  石頭、石子、石灰什么的,都要用大車拉出去。

  這條村道上走的都是重載車輛。

  別說是村道,就是再好的柏油路也給碾沒了。

  村里那幾個打石頭的、磨石子的、燒石灰的大老板,也并不是不修路。

  隔三差五就要往路上拉幾車石渣子,石灰渣子什么的撒上。

  作用肯定是有,那就是讓路上即使下了雨,也不至于泥濘把車輛陷住。

  但是不管晴天還是下雨,騎車子的和行人,走在這條路上可就苦了。

  大倉到了村子的時候過午,這個點兒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

  而且現在好幾天沒下雨了。

  車子行駛在這條村道上,坑坑洼洼小心行駛且不說。

  關鍵就是車子外邊的空氣。

  隔著玻璃窗,大倉感覺自己就是行駛在云海茫茫的天空。

  因為空氣中彌漫著白茫茫的灰塵。

  這些灰塵,是南邊山上石子磨飛揚出來的石子粉塵,石灰窯上飛揚出來的石灰粉末。

  從路上往南邊看,村南那座山就像被利斧劈去了一塊,露著絕壁一樣鮮明的石頭茬子。

  這些濃濃的粉塵就是從絕壁那邊揮灑出來的。

  大倉知道二舅的石子場規模進一步擴大,已經擁有了兩臺石子磨。

  而那邊的石灰窯則是更多,據說總有五家以上。

  靠山吃山的幾位大老板這幾年都賺得盆滿缽滿。

  只不過全村將近三百戶人家,靠著發資源財的人家不超過十家。

  也就是說,富了我十家,痛苦三百家。

  那將近三百戶人家,這幾年家里的水缸都必須加蓋。

  要是不弄個蓋子蓋上,不用半天,水缸里的水面就會被一層乳白色的顆粒物覆蓋。

  整個村子以及周邊的樹木,葉子都不是青綠色,而是青白色。

  葉面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粉末。

  莊稼和青草上同樣如此。

  大倉的窗玻璃都緊緊關閉著,新車密封好,外邊的粉塵進不來。

  但是在夏日午后最熱的時間里,身處這種環境里面,還是讓他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而路上偶爾遇到的騎自行車的人,大倉真不知道他們浸泡在濃濃的粉塵當中為何沒被嗆死?

  這幾年經濟發展很快,社會變化很大。

  但是像磨石峪村這樣環境被污染的情況,或輕或重到處都有。

  比方說村里出幾個養殖大戶,能把整條河流搞成一條糞水河。

  不但再也不能下河洗澡,捉魚摸蝦,離河邊近的住戶都要忍受臭氣熏天。

  一將功成萬骨枯!

  就是富裕那么寥寥幾戶人家,但是給其他絕大多數村民帶來的痛苦,幾乎是活不下去的程度。

  大倉到了大舅家,一進家門,見大舅蹲在院里樹蔭下,明顯情緒不好。

  大舅跟姥爺姥娘一起住,跟大倉的三叔和爺爺奶奶一起住是一個模式。

  就是一個院里面兩處房子。

  父母跟兒子雖然在一個院子里住,但是分開做飯,獨立核算。

  父母還能自己生活的時候,就盡量不跟兒女摻和。

  大舅一看大外甥來了,趕緊站起來:“英子剛走,你怎么又來了?”

  “大舅,我來看看姥娘。”

  “她——”大舅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俺姥娘好點了嗎?”大倉一邊隨著大舅往姥爺姥娘那邊走,一邊問。

  既然大倉已經來了,大舅知道也瞞不住,只好實話實說:“別說你姥娘了,剛剛你姥爺也氣得躺下了!”

  “還是為了俺二舅?”

  “不是那個混蛋還有誰?”大舅怒罵一聲。

  沒錯,確實混蛋。

  大倉用手扇了扇空氣中彌漫的粉塵:“大舅,這么塵土飛揚的,能喘動氣兒啊?”

  當然,村里樹多,而且不像路上來回過大車,院子里的粉塵沒有路上那么濃。

  但陽光底下依然看到彌漫飛揚的粉塵,讓人有些不敢呼吸之感。

  大舅悶悶地說:

  “平時沒有灰塵沒有這么厲害。

  這是趕上好幾天沒下雨了,今天又刮風,天太熱,確實有點喘不動氣兒。

  可是又有什么辦法,人家打石子、燒石灰,又不犯法!”

  平時粉塵沒這么厲害?

  但是在大倉看來,即使偶爾飄飛如此濃重的粉塵,這地方的空氣質量也明顯不適于人居了。

  何況平時即使沒這么濃重,但是空氣中的粉塵雜質依然超標數倍。

  這樣過不多少年,村里得肺病的肯定不會少。

  其實這種事用一種辯證的說法,那就是村里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和金錢,捐給醫院,然后醫院轉捐給了幾個靠山吃山的大老板。

  進了屋,果然看到姥爺和姥娘都躺在炕上。

  一個炕頭,一個炕稍。

  一看大外孫來了,老兩口都掙扎著爬起來了。

  一邊一個拉著大倉的手,老淚縱橫。

  所謂氣病了,其實也不是什么病。

  就是氣得渾身酥軟無力,年齡又大了,只好躺在炕上養著。

  姥娘流著淚說道:“倉啊,英子剛過來看了我們,你怎么又來!”

  “虧得我來了。”大倉說道,“二舅跟俺娘那事都過去了,俺姥爺怎么還跟著生氣?”

  “什么時候過去了?”旁邊的大舅沒好氣說,“你姥爺這是剛剛讓那個混蛋氣成這樣的!”

  不出大倉所料,大舅看到妹妹讓春平兩口子逼成那樣,他肯定于心不忍。

  雖然這些年了,他從來管不著春平的事。

  甚至因為弟弟是村里的首富,有錢有勢,弟弟還看不起他這個當大哥的。

  弟媳婦王翠花也是無限膨脹,恨不能把大伯哥一家踩在腳下碾壓。

  但是今天,魏春安已經沒法再裝聾作啞。

  他必須要去找春平兩口子說道說道。

  這人啊,總得講點理吧?

  春平跟春芝這次的事情,首先是春平求到春芝頭上的。

  是他們兩口子來找爹娘,讓二老去求他姐姐。

  為了陽陽的親事,想跟姐姐合好,恢復正常關系。

  可是他們兩口子一聽春芝現在正好也需要跟弟弟合好。

  這兩口子就以為抓到姐姐小辮子了,就可以以此來要挾姐姐。

  這簡直不是人干的事啊!

  話說,如果春芝寧死不屈,寧愿二倉的親事散了,也不愿給弟弟弟媳賠罪。

  那不就是兩敗俱傷嗎!

  這樣有什么好?

  毀了二倉的親事,同時不也是毀了陽陽的親事嗎?

  魏春安來找春平兩口子,就是給他們講這些道理。

  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能有多大仇恨啊!

  希望他們還是按照一開始的想法來,弟弟去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弟倆哈哈一笑。

  這樣二倉的親事也沒阻礙了,陽陽的親事也成了。

  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嗎!

  甚至魏春安還打算好了,假如王翠花還是不依不饒,堅決不去給姐姐賠禮。

  那么就可以各退一步,誰也不給誰賠禮。

  權當以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姐弟倆直接恢復親戚間正常的來往關系。

  魏春安很清楚,自己這個最后提議,只要春平兩口子同意,春芝更是絕沒二話。

  可是,他想錯了。

  或者,還是不了解王翠花的惡意到底有多深。

  當他過去勸說,還沒把想法全說完的,王翠花就惱了:

  “他大爺,你要是過來坐坐,我歡迎。

  要是跟我說這些,我不愛聽。

  你要想再坐會兒,你就什么都別說了。

  要是還想說,找個旮旯自己說去!”

  魏春安就是日子過得沒有春平好,但總還是王翠花的大伯頭子。

  沒想到王翠花就猖狂到這種程度。

  直接口出不遜,讓他大伯頭子找個旮旯自己說去。

  這跟出口罵人沒什么區別了。

  做大伯頭子的雖然老實,但是被如此羞辱,肯定也是受不了。

  于是就跟弟媳婦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

  一邊吵,魏春安還在妄圖控制局面,在爭吵的過程中,把他最后各退一步的想法說出來。

  可是王翠花可強勢了,直接伸出指頭指戳著大伯頭子的眉心: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別跟我提魏春芝。

  我跟她的事不用你來插嘴。

  你嘴癢癢找個南墻拉拉,我不聽那些老家臣子瞎喳喳——”

  魏春安被人指著鼻子罵,哪里受得了,直接一巴掌把弟媳婦的手掃開:“你少拿個指頭指著我!”

  “嗨——”王翠花執著地再次指向大伯頭子的眉心,“你還敢跟我動手,你再打一下試試!”

  魏春安怒不可遏,再次揚起手要打開指在自己眉心的指頭,手腕子卻被弟弟給抓住了。

  “出去出去,你走吧——”魏春平直接把大哥給推出家門,“以后你別來我家!”

  魏春安氣得眼都花了,一跳一跳地還想沖進弟弟的家門。

  這時候王翠花端著一盆水沖出來,就站在門口:“好漢子你進來試試!

  你過來,你敢再往前走兩步,這盆子水先給你潑上。

  我看明白了,你們父子倆都是屬狗的,非得潑一盆子水就不汪汪了!”

  左鄰右舍看他們親兄弟爭吵起來,都過來解勸。

  紛紛拉住魏春安,不讓他再往前沖。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