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你為什么不笑了 > 第 10 章 第 10 章
  衛生間里,諶冰撩冷水擦了擦臉,被冷度刺激,偏頭看餐廳里的文偉和諶冰。

  有一說一,剛才的騷操作把自己騷到了。

  諶冰好幾秒后才發現,自己無形之中已經和那本綠茶奧義融會貫通。重新擦了下臉,諶冰回到座位。

  被冷水浸潤后的臉顯出寒氣,眼角有點兒紅,蕭致看他一眼,遞過菜單。

  “都點了,就等你。”

  諶冰伸手去接。

  菜單體積小,托舉對接時指骨無意碰了下,隨即,諶冰察覺蕭致動作很快地收回指節。

  諶冰在他開口前,先說:“你別碰我。”

  “……”

  蕭致挑了下眉,似乎想解釋剛才的意外,但扯著薄唇咽下這口氣,掏出煙盒點了根煙。

  氣氛沉默。

  一個神色冷漠等上菜。

  一個叼煙垂著視線不說話。

  文偉看他倆關系明顯不對付,作為尷尬第三者的自己,屁股扎了針似的,猶豫道:“冰神,蕭哥,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諶冰簡單道:“不認識。”

  蕭致嗤了聲:“認識。”

  “……”

  諶冰偏頭看一眼蕭致,似乎沒料到他承認,改口:“認識。”

  文偉捧了杯枸杞茶,覺得自己像中介所的金牌調解員,和事老地說:“有什么誤會說清楚,何必劍拔弩張,打打殺殺?”

  諶冰低頭盯了會兒地磚,感覺這事細細捋起來,就是一地雞毛。

  蕭致搬家頭幾天,諶冰在花園門口和許蓉朝蕭致家望:“老蕭家里這次全跨了,真慘啊,可以算是眾叛親離。本來作為十幾年的鄰居你爸想搭把手,但犯的錯誤實在太大,誰都不敢趟這趟渾水。你說老蕭平時那么機靈,怎么犯出這回事兒呢?”

  諶冰不明白,只是看見蕭家的私人別墅不斷有中介公司拿著測量儀來回比量計價,瀕臨出售。在他倆的余光之外,綿綠草坪上躺著一條少年身影,被樹梢遮擋,靜靜地聽他倆說話。

  許蓉憂慮道:“蕭家這次一蹶不振了,你爸說,我們要盡量離它遠點兒。”

  “你跟小致,以后也不要一塊兒玩兒了。”

  諶冰轉頭看她。

  許蓉文化程度不高,說話直接又難聽,但代表了所有親友的態度:“離他們家越遠越好。”

  少年躺在柔軟的草坪里,逐漸咬緊牙關,自尊心受辱使得眼睛發紅,心里期望聽見維護他的小小聲音。

  他等了很久,只聽到冷淡的音色。

  “……這樣嗎。”

  諶冰的聲音,發育慢的他臨初三才開始長個兒,聲音褪去兒童的奶氣,夾雜著淡淡的疏離感。

  諶冰說完后,人影從灌木站起身。

  蕭致直勾勾看著他,似乎咽下了很多話,調頭跑進了別墅。

  諶冰想往前走,許蓉拉住他,嘆了聲氣:“這孩子聽見了啊,哎,那算了。反正他也快搬走了,以后,好像都沒什么關系了。”

  諶冰握緊拳回到房間,幾天前蕭致表白的禮物放在桌上。諶冰翻開。他拂過禮盒的手指纖瘦稚嫩,小而白凈。連青春期都來的很晚的小少年,乍聽到蕭致說出莫名其妙的話,呆了好幾天。

  為什么說喜歡?

  為什么露出那樣的表情?

  為什么關系不一樣了?

  為什么……

  為什么?

  等他回過神,蕭致已經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杯中茶水逐漸變涼。

  文偉杵著有點兒尷尬。

  諶冰跟蕭致都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爭吵不見開口對質,反而用目光交接代替了激烈的控訴。

  文偉什么都沒聽著。

  只不過能感覺到,兩人沒能達成和解。

  沒一會兒上了倆炒素菜,一葷和一盆西紅柿雞蛋湯。校門外的店價格比較親民,但都是大鍋飯,西紅柿蛋湯清的能掛出這張臉。

  文偉嘖聲倒了一碗,蕭致拿起筷子,諶冰遲遲不動:“湯里怎么還有香菜?”

  蕭致涼聲道:“那不挺好?加量不加價。”

  “……”

  諶少爺拈著筷尖扒了半秒,要氣飽了。

  還是文偉厚道,翻出個小瓷碟幫忙扒拉香菜,同時說:“你倆還真是青梅竹馬啊?蕭哥剛來九中那會兒,比冰神還難伺候。”

  蕭致頓了一秒,筷尖繼續扒飯,顯得沒什么話好講。

  “當時蕭哥剛來我們班兒,我還以為電視臺到九中錄變形計呢。”文偉邊笑邊說話,想起了高一剛開學的情景。

  大熱天,文偉想競選班長,來了就充當苦力搬桌子搬書搬清潔用具。在教室招呼半天女同學搞搞大掃除,突然發現教室里沒人了。

  蕭致那時候特別裝逼,穿件白T恤,掛了四五顆耳釘耳扣的耳朵里塞著耳機,雙手往牛仔褲兜里一放,站在陽臺上眺望無窮遠處的建筑廢墟。

  腰身挺拔,漆黑發縷半落在頸后,戴口罩,偏頭時袒出退卻了年少青澀,顯出深邃和野性的眉眼,那簡直不像勞動人民能生出來的臉。

  文偉當時舉著掃把,隔兩三步喊:“帥哥,挪個腿。”

  蕭致沒聽清,側目,居高臨下逼視他。

  “……”

  文偉重復,“挪個腿,我掃地。”

  蕭致指尖扣著耳機,輕巧摘下,一瞬間,《病名為愛》旋律漏出幾縷。

  晴空下,文偉有點兒走神。

  ……原來長這么帥,也聽網抑云。

  剛開始蕭致還不太喜歡九中這個大集體,每天進教室坐下前都用紙巾擦拭凳面,獨來獨往,直到后來惹了點兒麻煩。

  這個麻煩,說來話長,主要還是他這張臉引起的。

  長得太帥,無意攫取了附近某職高校霸老婆的芳心,在某個周六下午,人家拉了半皮卡人堵到校門口。

  蕭致看見這陣仗眉心跳了下:“現在還興打群架?”

  文偉解釋:“沒辦法,這職高很煩啊。為了附近衛校里的妹妹,九中跟它打了幾十年的校架,最大規模上百人。也是現在社會治安好出警快——哎校草你怎么還沒跑?”

  “跑個幾把。”

  蕭致從背后抄起根不知哪兒來的井蓋翹子,迎著四五個黃毛鬼火少年,當臉就劈。

  文偉還頭一次見有人這么能打,千萬人中剿敵軍首級如探囊取物。文偉準備跑卻被激起了斗志——媽的這不比博人傳熱血?給書包吊在手臂間甩成一道電風扇,文偉奔入這群人中,見人就殺。

  沒打完警察先來了,兩方叫囂“你他媽有種等著!”“改天給你屎打出來!”四下奔逃,蕭致拉文偉跑到巷子里,扶著膝蓋喘氣。

  文偉豎起大拇指:“牛逼,你以前學過打架啊?”

  蕭致說:“我以前學跳舞。”

  文偉這會兒還有心情,先震驚,接著猛烈拍手:“來吧,展示?”

  蕭致一腳踹上來。

  “展示個屁,少他媽看快手。”

  “……”

  從那以后,校草就成了校霸。

  這頓飯吃到盡頭,剛走到校門口,蕭致手機突然響了。

  蕭若的小天才電話手表綁定了app,頁面有聯絡專用熱鍵。接通對面傳來一陣混合著哭嚎的尖叫,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正被拼命拖拽。

  “哥!哥!啊啊啊啊嗚嗚嗚啊,你到校門來!”

  一聽,蕭致怔了一秒。

  諶冰往前走:“蕭若出事了?”

  文偉吃完飯還在對街奶茶店買可樂,蕭致一言不發,轉向校門口的電瓶車。就一輛普通電瓶車,他平時從家到學校十來分鐘用。諶冰沒坐過,看了兩秒,說:“我想跟你一起去。”

  蕭致頓了一秒:“你去干嘛。”

  諶冰長腿跨過去,靜了靜才說:“看你有沒有照顧好妹妹。”

  蕭致趕時間,沒再跟他閑扯。電瓶車沿著馬路一溜煙往前沖,速度很快,諶冰抓到后座一個粉紅色櫻花頭盔,猜是蕭若的。

  蕭若的初中距離九中有一段距離,屬于附近很不錯的私立,到校門口榕樹蔭底下。三四個初中生,面對面似乎在對峙。

  蕭致下了車往前走,遠遠聽到小女孩尖利的聲音:“你上課不經允許拿我東西,進進出出教室,吵到我睡午覺了!”

  蕭若怒喊:“胡說,我沒有拿!”

  “你不承認是不是?信不信我讓我哥揍你!”

  小孩兒的恩怨。不過旁邊真有個看起來讀高中的男生,操手站在旁邊,拽得二五八萬俯瞰蕭若:“你別惹我妹妹。”

  蕭若氣瘋了,雙手握拳嘶喊:“你找你哥,你等我哥來,我哥哥打死你!”

  對方說:“你哥算什么東西啊?我哥哥在學校初三最吊,所有人都怕他!”

  蕭若:“我哥才是最厲害的,九中縫針小霸王,火起來老師都打!”

  “……”

  諶冰沒忍住瞥了眼蕭致:“你什么教育方式?”

  蕭致皺眉,明顯有點兒煩,倆小姑娘邊吼邊比劃起來,旁邊男生湊手抓著蕭若細瘦的手腕,作勢往地上一摜——

  “我他媽操.你大爺!”

  蕭致上去就是一腳,直接給他踹到樹根爛泥一樣貼著。

  蕭若看見他,眼睛里又驚又喜,明顯殺瘋了:“哥!唔啊啊啊啊打他!打他!”

  蕭致單手給她攔到背后,打算停止暴力,小姑娘胸口呼呼直喘,眼睛里的喜悅漸漸變成了眼淚。

  小女孩的爭強好勝只有幾秒,但剛受到的委屈更難過。

  蕭若“嗚哇”一聲,撲到他手臂間,嚎啕大哭。

  細看才發現她已經挨揍了,小羊角辮子揪的稀巴爛,披頭散發,手臂上全是指甲蓋的擰傷。

  蕭致摸了下衣兜,沒找到東西。

  旁邊探過細長的手指,諶冰拿幾張紙巾遞過,說:“給你。”

  蕭致疊了下紙巾,擦蕭若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背后,諶冰幾步走到打架的小女孩面前。

  “你怎么打她的?問你話,是不是讓你哥架著她手,你上去揪頭發甩巴掌擰皮肉?”諶冰拿出手機,“我現在報警了。”

  小女生梳沖天辮,一看很好強,將來注定是拽姐繼承人那種。瞪著諶冰:“你敢打小孩兒?”

  “我不欺負小孩兒。”諶冰飛快瞟了眼她校牌,手指在屏幕搜索后再拍了張照,“我現在已經把你照片發給了班主任和警察叔叔了,還有你們初中生校群里。接下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霸凌同學的小犯人。”

  小女生唇顫了下,沒有反駁。

  諶冰外貌不如蕭致有攻擊性,只是眸仁色澤淺,顯得氣質疏離而冷淡。他現在表情完全沒有恐嚇小朋友,輕聲細語,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諶冰說:“以后,大家都會叫你小犯人。”

  -

  沒多久,班主任過來領她回了教室。

  蕭致半蹲身檢查蕭若傷口,發現她校褲被鋒利的刀片劃破了一截,露出大腿白凈的皮膚。他咬牙后抱起蕭若:“走了,回家換褲子。”

  諶冰看了眼電瓶車:“你東西就放這兒?”

  蕭致回頭:“不然?你可以留著?”

  “……”

  諶冰本來想走的,又站在原地。

  蕭致走幾步見他沒跟上來,真聽話站在車旁,簡直沒脾氣了:“……你過來。”

  諶冰這才懂他意思,快步走到他身旁一兩步遠。

  蕭若似乎挺難受的,現在還抽抽搭搭地哭,時不時藏到蕭致肩頭抹眼淚。

  “鼻涕,”蕭致提醒說,“別弄到我衣服上。”

  蕭若低頭查看,老實說:“沒有,只沾了口水。”

  “……你怎么好意思?”蕭致頓了好幾秒,不知道怎么教訓她。

  被哥哥逗兩句蕭若止住了哭,委屈巴巴將腦袋埋在他頸間。隨即跟諶冰對上視線,柔弱消減,變成了冷漠和幽怨。

  諶冰不怎么和小孩兒相處,也不知道怎么表示友好,半晌,抬手捋了下她額頭的發縷。

  蕭若偏頭躲過,齜了齜牙,似乎很不喜歡他。

  “你可千萬別碰我。”

  諶冰解釋說:“你頭發亂了。”

  “亂就亂,亂的有型,亂的瀟灑。”蕭若話里堅持。

  “……”

  明顯被她針對,諶冰心里大概有點兒數了,但也沒多說。

  沿街走了估計四五分鐘,穿過幾條大巷拐入小巷,樓道兩壁的距離變得稍窄,沿途墻頭上全堆著郁郁蔥蔥的花盆。

  諶冰一走到這兒,又回味到了之前剛來九中感受到的氛圍。

  很破。

  很舊。

  但又很生活。

  成市本來是穩當當的一線城市,但這地方建筑不高,街道不寬,人來人往打招呼,門對門都熟的不得了。

  諶冰往里走,察覺到氣氛的沉默。

  到漆黑的樓道口時蕭致跺亮了聲控燈,背著光回頭看他,眉眼輪廓模糊了幾分。

  “我現在住這兒。”

  諶冰應了聲:“嗯。”

  應完,諶冰才想起來問:“你媽媽在家還是在外面上班?”

  蕭致似乎完全不想提這個話題,話里吊兒郎當,分不清真假:“她死了。”

  諶冰微微挑眉:“死了?”

  “死了啊,活著干什么。”往樓上走。

  聲控燈有幾顆失靈了,漆黑里只有蕭若眼睛亮晶晶的,清清嗓子說:“她沒死。”

  諶冰轉向她:“嗯?”

  蕭若說:“但媽媽不要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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