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壯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跟著父親去了幾趟鎮上，大壯也能分得清楚，什么叫做虛偽的笑，什么叫做發自內心的笑了。
眼前外婆的笑容，就看不出一絲的真誠和親切。
這讓他想到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當初尚未分家時，爹爹就特別在意外公、外婆一家人。
后來分家了，爹更是名正言順地拿著家里的錢財去補貼溫家。
每當溫家的孩子讀書需要錢了，溫家就會來人，名義上是借錢，但是卻從未想過償還。
父親明明知道會打水漂，卻一直無怨無悔地幫他們。
可結果呢？
結果換回來的是嘲笑，是見死不救，是將二弟和三弟綁起來，任人欺凌。
大壯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這段時間，沒有溫家人出現，他們家的日子剛剛有所起色，一看到外婆，葉大壯就有一種大好的生活，即將被搶走的感覺。
二壯和三壯也都一臉惱火地走了出來。
然后小壯左右各牽著狗，虎視眈眈的樣子。
溫家老太太有些惱火了，這幾個小崽子怎么回事兒？
葉老蔫不是號稱讀書人嗎？
讀書人就是這般教育孩子的？
見到外婆跟見到仇人似的？
“你們幾個臭小子在搞什么？”葉琛表面上的禮數做得很足，給溫家老太太行了禮，又訓斥了幾個兒子，“為父怎么教你們禮數的？你們外婆這一次來，一定是來還咱們家的銀子的？是不是，岳母大人？”
溫家老太太聽了葉老蔫的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去。
她要是有錢，咋可能走那么遠，厚著臉皮來要束脩錢。
她還當眼前的葉琛，是當初的葉老蔫，沒有好氣的說道：“溫華下個月該繳束脩費了，再加上一些筆墨紙硯的錢，合計需要十兩銀子，當初云衡囑托你照顧溫華，這個錢你要拿。”
葉琛怒極反笑，“照顧是沒問題，只是溫華讀書，讓我出錢，這是什么道理？”
這溫家老太太一張口就是十兩銀子，莫不是溫華這小子將他做生意的事情告訴他們溫家人了？
“你是他姑父，當初是你自己說要供溫華考上舉人的，你自己說的話，你不能不承認吧？”溫家老太太理直氣壯，“我知道你也難，你拿不出十兩銀子，那就給六兩吧，溫華那么孝順你，你總不能看著。”
“看來岳母大人不是來還錢的，那就沒有必要來我家了。”葉琛站在門口，聲音變得冷漠，“我之前就說過，我家跟你們溫家沒啥關系了。”
老太太沒想到，他往日里慣用的把戲全都在葉琛這里失效了。
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氣的她咬著腮幫子，“今日，你必須拿出三兩銀子，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不走無所謂，我們清河村不歡迎外來戶，您再不走，我可要喊巡邏隊了。”
葉琛拍了拍手，四個兒子立刻虎視眈眈地走了過來。
后院忙乎的男人們，也一股腦地放下活，往外走。
“老四，有啥要幫忙的不？”
“老蔫，有啥事盡管說一聲。”
這些男人們，一個個五大三粗，往院子里一站，就叫溫老太太有些不敢造次。
溫老太太有些想不明白，為何之前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葉老蔫，忽然在村里有了那么大的威望。
一句話，就來了那么多男人。
她知道葉老蔫做生意，掙了些錢，有心進去看看，探查一下葉老蔫發財的秘密。
但是葉琛堵在門口，她根本就沒有機會。
她放緩了語氣說道：“老蔫，我這次來，跟你要束脩費是其一，其二是想給你續弦，溫云衡那苦命丫頭定是死了，回不來了，正好她有個堂妹，剛守寡，長得也不錯，只需要些彩禮.......”
她這邊兒話還沒說完，幾個小子就急了。
拿他們家的東西也就算了，竟然還想再嫁個女人過來，坑他們的爹。
葉三壯根本控制不住情緒，像是憤怒的牛犢子一樣，直接撞在了溫家老太太的肚子上。
老太太唉喲一聲，滾著摔在了地上。
“我爹才不會續弦！”葉小壯跟著兇巴巴地喊道：“你不是我們外婆，你是壞人，我爹說了，我娘沒有死！你以后不許來我們家！”
二壯也冷冷地說道：“從沒聽說，女兒出門在外，身為母親勸女婿續弦的，你不是一個好外婆，更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以后別來我們家了。我們家不會因為你們的陰謀詭計，再去支持溫華了。”
葉大壯用力將院門關上。
隨即，傳來了溫玉娘哇哇大哭的聲音：“嗚嗚嗚，阿奶，我害怕……”
“哭啥哭，我又沒死！”
溫老太太從地上爬起來。
她指著葉琛罵道：“我當初怎么就把云衡那么好的丫頭，嫁給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你竟然敢讓你的孩子打我，你會遭雷劈的！給我開門！我要進去！”
院子的門是幾根木頭釘起來的，根本就不牢固，被這么用力拍，都快散架了。
葉琛淡聲開口：“大壯，你去請巡邏隊的人過來，就說溫家村有人來我們家鬧事，讓巡邏隊把人轟出去。”
這一次，葉琛說的聲音很大，一看就是要不留情面了。
清河村的巡邏隊，溫老太太也聽說過，她剛剛進來時，盤問了好一會，看到她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孩子，這才放行。
那群人一個個兇神惡煞，而且不講情面，真的來了，她也反抗不了。
溫老太太咬緊后牙槽，牙齒都快要碎了，她拎起手邊哇哇大哭的孫女，扔進了院子里，冷冷道：“你啥時候拿出三兩銀子來，我就啥時候來把玉娘接走。”
她健步如飛離開了院子門口。
溫玉娘四五歲的樣子，她被丟進院子，摔在地上，坐在泥地里哇哇大哭，手在地上摸了泥，又蹭在臉上，看起來臟兮兮的。
葉琛冷眼看著她：“你奶還沒走遠，你趕緊跟上去，我們家可不會管你。”
溫玉娘嗚哇大哭，她當然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里，但是一抬眼，就看到滿院子的雞鴨，她忍不住舔了舔臟兮兮的嘴唇。
要是能偷偷抓住一只雞再回去，阿奶肯定會夸她。
她沒有哭了，站起身，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雞小鴨。
“你干啥！”葉小壯擋住了她的視線，“走，我帶你去追你阿奶。”
“我不回去！”
溫玉娘甩開葉小壯的手。
她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葉琛，“我會干活，我可以喂雞喂鴨，姑父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葉琛冷聲開口：“大壯，送她回溫家村。”
“我不，我不走！”溫玉娘一把抱住了葉琛的大腿，“姑父，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回去了阿奶會打死我的，姑父求求你了……”
葉琛絲毫沒有動容。
溫家的任何破事他都不想沾，四歲的女娃也不在他的憐惜之內。
他板著臉道：“留在我這里，可沒有東西吃，只能餓肚子，你要是受得住，那就留著吧。”
他掰開溫玉娘的手，進屋去忙活。
溫玉娘抬步想跟進去，被葉小壯攔住了：“你不是葉家人，不能進去，就在外頭給我站著。”
葉二壯冷漠開口：“這些年我爹為溫家做的夠多了，別想逼迫我爹低頭。”
葉大壯的語氣比較緩和：“玉娘，你還是回去吧，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溫玉娘不說話。
回溫家只能喝野菜湯，留在姑父家里，說不定還能偷偷抓一只肥雞來吃。
溫家這段時間確實是日日野菜湯，就是為了省下糧食換錢給溫華湊下個月的束脩費，好幾兩銀子呢。
溫老太太沒拿到錢，憋著一肚子氣回家，不過剛走到家門口，看到溫華站在院子里，她老人家滿肚子的氣頓時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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