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人勸王香秀：“你干啥啊，你打她干嘛，這么多年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養大了兩個孩子，你現在要把她逼上絕路了不成？”
“就是啊嬸子，許紅也不容易，這么多年她都沒再嫁，就這份心也難得。”
但王香秀就鐵了心，這回要把許紅趕走：“她是烈士家屬，我就不是烈士家屬了嗎，她又不是單位的職工，憑什么一輩子霸著宿舍，我要以萬大海母親的名義，請求區政府把宿舍收回，感謝政府這么多年的關照，現在萬晗長大了，也不需要再讓政府照顧了。”
這老婆子......
跟許紅住了許多年的老鄰居自然是同情許紅的，但也有新來的小年輕，聽說萬小河來濱海以后，也分了一套房子，有些不滿的嘀嘀咕咕：“就是呢，這個也是烈屬，那個也是烈屬，那在戰爭中犧牲的軍人都該分個房子，我爺爺還打過日本鬼子。”
這話可不敢大聲講，不過新人換舊人，新來的都不認識萬大海，跟許紅也沒交情，覺得他們一家白占了房子的人也在說閑話，許紅默默的低下了頭垂淚。
見人群也散去了，王香秀也被其他人給弄走了，武大姐才走過去拍拍許紅的肩膀。
許紅連頭都沒有抬。
萬晗萬旭都沒回來，家里頭就許紅一個人，她是沒什么文化，但街道也還算照顧她，安排她做點手工活賺去一些生活費，另外萬晗萬旭兩個讀到高中的學費是全免，這間房子是他們一家可以住的，其他的福利也沒有了。
“你放寬點心，萬晗也大了，萬旭讀書成績好，等他倆工作了，你也就熬出來了。”
等人都散去，許紅才拉著武大姐的手哭訴：“可眼下怎么辦，我們一家都沒有職務，好多人對我們占著房子都有意見，我要不是在婆婆面前低頭，她還會說我欺負老的，更有理由了。
當初小叔說好了要給我們一家錢的，可也是三天兩頭的不給，當初要不是學校領導挽留，我們都不想讀書了，可又有什么辦法，我一個女人也掙不來錢，也沒什么文化，我就恨自己，要是當年聽大海的多認幾個字，也可以去派出所占個位置，當時也不會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王香秀說的對，許紅是烈屬，她這個親娘也是烈屬。
職位是留了一個，給誰不給誰反正在這家人里面選就是了。
當時萬大海如果留下了成年的孩子，給自己孩子那是理所應當，可如果家里沒人可以接班，給小叔子也不是特別差的選擇。
但人心會變，更何況時間久了，孩子們都大了，誰能做到無私為他人。
許紅做不到，萬小河也做不到，王香秀自然也做不到。
武大姐聽完沉默了片刻。
萬大海是王局長的下屬，當初出去任務時就死了萬大海一個，王局長也內疚不已，但人走茶涼這句話說的也是沒錯的，即使老戰友們還記得萬大海，可后面越來越多的新人，早就沒人知道萬大海是誰了，當下萬家沒有一個有正式工作，王香秀如果真“大義”去政府去申請收回房子可怎么辦？
如果到時候許紅不還房子，她以什么立場繼續住下去呢？
武大姐：“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也想想辦法，萬晗不是高中快畢業了嗎，他也是考過公安的吧，你當初怎么就不找找老王，讓我們幫你想想辦法，今年這一輪招都招過了，再加個人進去也沒有名額了，等明年可能單位也會分配下來轉業的，想進來怕就難了。”
她記得萬晗這孩子很優秀的，身體底子也好，跟萬大海有的一拼。
要不是王香秀太偏心小兒子，這個職務留給萬晗也是很合適的，王局長曾經說過，萬晗可能比他父親更適合公安系統。
提到兒子，許紅抹了一把臉：“我也不是沒找過人，管人事的老趙跟我說，萬晗都過了二選，小叔給里頭打過招呼，讓萬輝替掉了萬晗的名額，天殺的萬小河他怎么能斷人的生路啊，我當時都想死了，可我害怕萬晗知道，我怕萬晗沖動，前幾天就我自己去找他們理論，可你看看給我臉上撕成什么樣了，這回萬小河是要跟我撕破臉，還讓他老娘出面把我趕出濱海，我就偏偏不走，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看他們能奈我何。”
一行人勸了一番，就走了，武大姐跟柳綿綿說：“一家人都沒個工作，許紅吃了沒文化的虧，非要兒子女兒都讀書，以我看——”
柳綿綿：“讀書也沒什么不好的，起碼有個高中文化，就她家這條件，這韌勁兒，我都佩服她，不過萬大海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武大姐嘆了口氣：“七一年，刮臺風起了海嘯，救個孩子犧牲的。”
和平時代嘛，犧牲的同志也少，所以區政府一直是格外關照家屬的，這也是許紅給孩子讀書的底氣。
柳綿綿就更同情許紅：“那她怎么不回娘家。”
武大姐想了想：“好像她娘家挺偏的，西北農村，自從萬大海犧牲了以后，她也就很少出來，這些我們都不了解，她家姑娘萬旭的身體不好，所以才想閨女多讀幾年書，好比別人強點兒，以后能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
難怪，剛才聽許紅講話也是費老大勁了，好在那邊的方言勉強來還是能聽懂，但要仔細聽。
許紅聽他們講話也很費勁。
————
“媽，奶奶又來了？”
萬晗一回來，就看見家里亂糟糟的。
雖然他媽沒說，但他看出來了，是奶奶又來家里鬧了。
他實在是搞不懂，奶奶怎能那么偏心，非要把人往死里逼，看著人到中年的母親這樣他心里也不好受。
高中畢業以后，他到處找點活兒干，去年開始考警察學校，但也沒考上，從這以后萬晗就想辦法進工廠，他知道家里挺困難的，從高一那年開始，小叔給錢就是有一年沒一年的，家里其實一直都很困難。
所以他也不想繼續考警察學院，想找個工作盡快讓家里的困境緩和一些。
見兒子回來，許紅準備進去做飯，萬晗攔住了她：“媽，我打算進廠了。”
許紅道：“我要讓你小叔內退了把崗位讓給你。”
萬晗：“沒必要了，當警察也沒什么好的，我爸當初不干這個，能那么早就走了嗎？”
許紅擦了把眼淚：“像你爸那樣的有幾個，你可別犯傻，警察怎么都比進工廠好，你爸以前就惦記著讓你考警官學院的。”
她進屋就準備做飯，中午就吃苞米糊糊，等萬旭下午放學回來，再煮個白米粥吃。
家里就兩個孩子，萬晗今年十八歲，還在高中念書，但去年開始就在考公安系統下的單位了，下頭還有個妹妹萬旭，萬旭成績要好一點，連老師都說是讀書的苗子，萬晗是想自己早點進廠掙錢，讓他妹妹念書，全家能供一個出來就行，但許紅比什么都固執，沒考上公安就要讓他考警察學院
條件就這樣，兩天難吃上一頓干的，有人說她傻，為什么要讓孩子一直讀書，早早去招工了多好，只有許紅知道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虧，打死也要供兩個孩子讀書的，進廠里干能有什么出息，一輩子都是個工人，一個沒文化的工人又能有什么出息。
許紅堅定的說：“考警官學院，大專中專都可以，你妹妹也要考大學，你兩都要讀書，咱們全家多吃幾年苦，往后就有奔頭了，以后要讓你叔叔看著咱們一家過得好，羨慕咱們一家過得好，讓你奶奶后悔不認你們，咱們要活出志氣出來。”
考上了警官學院，學校就是包分配的，任什么人都不能擠走她兒子的就業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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