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情場做戲 > 第一百零二章 不要這樣對我(一)
    直到深夜。絢野才拿起了電話。

    那時。他還在想著。那個人是不是又故態重萌。陷進了那些高級會所無力回來了。

    卻從來沒想過。結果可能是這樣的。

    “早上七點半。車禍……”

    他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電話那頭的話。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機械地掛斷了聽筒。呆坐了很久。他才想起現在的自己該做些什么。

    以及。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甚至連外套都沒穿。就這樣一身單衣的跑下了樓。直到上了車。行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才有工夫好好理理聽來的消息。

    也是這時。他才發現為何電話那頭提供消息的人會遲疑。

    綠色出租車。早上七點半。衛國路與建設路交叉口……

    從沒像此刻這樣恨過自己。他祈禱著。祈禱著老天不要這樣待他。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他還是一遍遍地跟自己重復著。一定不會這么殘忍的。一定不會這么殘忍的……

    如果真的是他讓那個人如今生死未卜的躺在手術室中。他該如何面對對方。又如何面對自己。

    他還記得當時擺脫了那輛跟蹤汽車時的自豪。甚至是帶著欣賞的眼光從后視鏡看著那抹綠色撞上護欄。

    他清楚地記得那沉悶卻不容人忽視的“砰”的一聲。

    “不要這樣對我”。嘴里嘗到了澀澀的味道。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把心里深處的祈求說了出來。

    臉上濕濕的。原來他哭了嗎。

    若真是他害了。害了那個人。他該如何去醫院見對方。

    當其生死未卜地躺在那輛變形的車中時。他在干什么。在一路風馳電掣。只為不爽另一個人的約。

    當其被好心人送往醫院時。他在干什么。在藍宇酒吧輕柔的音樂中與另外一人喝酒。

    當其在手術室中任那些冰涼地器械在身體里進進出出時。他在干什么。他在家里埋怨著對方的不著家。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從沒像此刻這樣厭惡過自己。

    他一直以為。他們這些人。對于人命的輕視無可厚非。

    是啊。為什么要在意呢。

    在看夠了人性中的貪婪、冷漠和自私后。

    從未像此刻這樣怨過自己的自以為是。

    “真正冷漠到骨子里的人原來是我。”

    絢野想起了那個給予他生命的男人曾經說過的話。“絢家的血一直是冷的。現在看到你能對妹妹那樣好。也算安了我的心了”。

    那時。病痛折磨的正當壯年的男人幾乎沒了個人形。躺在床上甚至都會讓人誤以為床是空的。

    而僅僅兩天后。那個曾帶領絢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的男人就去了。

    也是那時。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讓絢家成為一流的家族。

    不是為了那個在病床上被折磨了整整一年的男人。而是為了一個女人。

    一個在他少年時。就遠離了他的生命的女人。

    他的母親。

    其實。他母親和那個男人的相識和相戀。也可當得起電視劇里常說的浪漫一詞。

    男人本是大家之子。卻在求學路中愛上了家境普通的女人。甚至為了她脫離了家族。

    故事到這里并沒有結束。王子一旦失去了王國甚至還沒有乞丐幸福。

    爭吵。打罵……甚至最后的整日不歸家。

    曾經的愛情現在看起來更像個笑話。

    女人卻還固執著堅守著。直到男人一日酒醉回來對著懷著孕的她拳打腳踢。

    那一刻。她的心死了。

    第二日。女人穿上了自己能找出來的最好的衣服。去了絢家。

    她跪了整整一天。挺著五個月的大肚子。終于換得了當時絢家當家讓男人重歸家族的承諾。

    而他也被留在了那里。

    現在。他還記得女人離開時那蹣跚地好似老人的背影。

    而他除了看著她一步步走遠。別的竟什么也做不了。

    九歲的孩子在那樣的家庭中。已經懂了很多。很多。

    他知道只有留在那里有一天才能光明正大地接回女人。。他的母親。讓她不再辛苦。

    他從來沒對女人說過一句喜歡。現在想想。在她的印象中恐怕他與啞巴無異吧。

    女人和男人的每次爭吵。或者說男人的每次動手。他其實都是怕的。

    很小的時候。他會哭泣。會上前。甚至會疑惑為何自己的父母不像別人家的那樣。

    他們是家人。不是嗎。

    漸漸地在添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后。他懂得了如何最迅速地站到陰暗容易被人忽視的一角。不發一言。

    這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去了絢家。當時的絢家家主。。他的爺爺。在看到他那懦弱瘦小的樣子后長長嘆了口氣。然后開始親自教導他。

    他還記得那個老人在第一天見他時說過的話。他說。從今天起他就是一個男人了。在享受家族庇護時也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說完那句話。老人好像一下子失了所有的力氣。很久。對方才對他揮了揮手。讓侍者把他帶了下去。

    后來。他才知道。當年老人教導那個男人的第一課也是責任。

    可是。那個男人。那個老人惟一的孩子卻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諷刺的是。當年為了愛情出走的男人直到女人把他送來絢家五天后。才找到了這里。

    醉醺醺地叫嚷著把他的妻子還回來。那個男人面對老人竟連絲毫恭敬也沒有。

    那是男人的父親啊。

    也是。他對男人又何嘗有過恭敬。

    一無所獲的男人沒有留在絢家。即使老人為了跟女人的承諾而松口了。

    他再次見到那個人是在半年后。

    也是那次。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妹妹。和母親的骨灰。

    如同任何一個流浪漢。男人身上的衣服破敗而污濁。頭發糾成了雜亂的一團。而一張臉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的懷里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一個雖破舊卻干凈的布細細圍裹成的襁褓。

    第一次。他沖動地甚至都沒看身前的老人一眼。就直直地奔上前去。

    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小嬰兒不正常的膚色和唇色。

    那樣小小的一團。哭起來甚至都沒貓叫的聲音大。

    也是近了。他才發現她哭了。

    這就是她的妹妹。一場哭泣甚至會要了其命的妹妹。

    男人醒悟了自己的錯。回到了家族。開始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呢。

    母親。那個會在男人對他動手時護在身前的女人。再也回不來。

    妹妹。因在母親肚子里沒得到好好的照顧而虛弱的身體在也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跑跑跳跳。

    而他看著對著老人淚流滿面的男人。忽然想笑。

    如果這是男人成長的代價。他寧可男人一直沒遇到過他的母親。那個柔軟卻又堅強的母親。

    早知道。早知道。半年前無論如何也要留下這個男人。

    他寧可這個給予了自己生命的男人永遠那么混蛋。也不想面對終于成長了的男人及那小小的承載著他母親一生的匣子和病弱地甚至不知道哪一天會離去的妹妹。

    他開始更用功地學習。那時的動力竟然是為了強大到能把那個男人在驅逐出這個家門。

    而且母親離開時。雖然猶豫卻還是對他說了。替她好好照顧老人。這是她的債。

    那時。他還不懂這話的意思。

    對于老人。不要說照顧。他甚至覺得自己不在能力夠了的時候捅上一刀都是好的。

    如果不是對方。母親和那個男人可以留在這里。生活富足了也許能夠安樂把。

    如果不是對方。母親怎么會跟自己分開。他不覺得一個對兒子都能那樣狠心的人會對他好。

    直到他成長到了再不復能被人隨意暴力對待的地步。他才發現了自己想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老人的一生都貢獻給了家族。唯獨死亡。

    他從沒想過老人的死可能會存在蹊蹺。那時對對方的一切作為都帶上有色眼鏡看待的他又怎會去疑惑。那一向硬朗的身體如何會忽然崩潰。

    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妹妹。那個哭起來還沒小貓聲音大的妹妹。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想哭。卻發現一滴眼淚都沒有。

    他想他真的是個不孝的人。對于母親。對于老人。都是。

    那時。他才懂了母親的欲言又止。

    她搶走了老人的惟一兒子。卻在愛情死了后又找老人來求助。甚至是把他托付給老人。

    是的。托付。

    他一直以為當年母親的離開他的留下都源于老人的要求。后來才知道他錯的是多么嚴重。

    而那個老人離開時。甚至都沒聽他或者妹妹叫過一聲“爺爺”。

    從他留在絢家。老人就沒提過讓他喊“爺爺”。而他更不會主動提起這事。

    一聲生疏卻有禮的“先生”。一直叫到了對方離開。離開這個世界。

    也是后來從跟了老人一輩子的退休管家口中。他才無意得知了為何老人對那樣生疏的稱呼從沒提出過異議。

    對方覺得自己不配。不配享受著“爺爺”這樣親切地代表著親人之間斷不掉的牽絆的稱呼。

    父母早逝而妻子也很早離開的老人。對于孩子的教育是傳統的棍棒方法。

    當年男人的離開。在老人心里劃下了抹不掉的傷痕。讓其甚至在離開時也自省中度過。甚至自虐般讓孫輩都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