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藍色長袍，細眉長眼下頷微尖，身板清瘦筆挺，嘴角習慣性的帶著溫和笑意。
是......孟浮生！
一別一年，他變化竟如此之大。
從前的怯懦少年已成了位像是位從畫里走出來的溫潤公子。
只是這溫潤中......也是夾雜了鋒芒的。
他看到來人也有些訝異，隨即拱了拱手：“大師兄。”
又輕輕瞧了眼一邊的孟嬋，并未多言。
孟一臉上的笑意卻猛地收了起來，表情甚至可以說是難看：
“跪下！”
孟浮生挑了挑眉，他嘴角笑意未減，眉眼間的疏離卻愈盛。
“我叫你跪下！”
孟嬋有些發懵，孟一這小子是咋了？
孟浮生的話更讓她疑惑：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敢情三人里就我是傻子唄？
孟一的聲音愈發高昂，質問的語氣像是即將要噴發的火山，危險卻又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
“當年的都立楠，是你引來的！”
“也是你刻意被他抓住用來威脅師父！”
“否則以師父的實力，就算不能勝他，逃脫絕對不難！”
憤怒讓他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這幾句話亦讓孟嬋如當頭棒喝，思緒混作一團。
當年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謀劃？
被當面揭穿，孟浮生眼神瞬間轉冷，聲音也壓低許多：
“不錯。”
語氣悠然，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
“我當然不會放過他，畢竟，”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了！”
哂笑一聲，眼神極盡輕蔑：“你還被蒙在鼓里么？”
“你不會真以為《赤煉訣》是什么好功法吧？”
“你難道真覺得孟二孟三他們是下山去了？”
反問背后影射的事實讓人心驚。
孟一眸光晃動，然而孟浮生步步緊逼：
“你恐怕還不知道，赤煉訣乃是修血秘法，同源者相互吞噬可增益修為！”
“懂了么？”
“我們幾個不過是他圈養的口糧，好供她日后突破境界！”
他指著孟嬋，溫潤的偽裝被撥開，眸中盡是痛恨：
“孟二他們何等無辜，”
“卻都被她放血而死！”
“每日以師徒相稱，但她何曾付出過一絲真心，不過是對待獵物的把玩和愚弄！”
“而你，”
以憐憫的姿態，俯視著孟一：“應該感謝我。”
“若不是她丹田被破，根基最扎實的你就將是她突破六階的最佳助力！”
無人知曉，孟浮生早年曾聽聞過關于岳長梅的種種傳聞，是以一直抱有戒心的他才不肯用心修煉。
修為越高，離死便越近！
這才是他畏懼孟嬋的真實原因。
“今天偶遇實是緣分，”
孟浮生拔出長刀，看著鋒銳的刀尖，眸中是嗜血的兇光：
“當年你給我捕捉幻獸時，我就在想，”
“看著你這樣的惡魔流血，痛苦，實在是太美妙了！”
“今天，”
他舔了舔唇，語氣玩味：“我終于可以親自上手了！”
刀氣浮動，一招一式間盡是熟悉。
都立楠的刀法！
孟浮生后來竟拜都立楠為師！
難怪他可后起直追，此時幻階亦是二階后期！
靜默良久的孟一在孟浮生揮刀時終于抬起頭：
“你錯了，”
他說了讓另兩人摸不著頭腦的四個字：
“她不是他！”
話落卻聽一聲熊吼，足有三丈之高的梵雷暴熊腳踏雷光攔在孟嬋身前！
孟浮生憑借一把長刀與暴熊糾纏竟不落下風，至于孟嬋曾替他尋來的狼獸......
早在他脫身之際便被他親手扼死。
交手間的勁風吹來，讓孟嬋開始劇烈咳嗽。
她彎著腰，嶙峋的背脊幾乎能穿透那層薄薄的衣衫。
“咳咳！”
咳的很用力，似乎肺葉與血液都要穿過細細的喉管剝離出這幅已到強弩之末的身軀。
眼角沁出淚花，剛才孟浮生說的一切讓她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真是一場夢。
她為何沒有承接原主的記憶？
因為隱藏于背后的是人心的至暗。
那些青蔥的少年，都死在她回歸現實之后。
一件又一件事實像是珠簾被串聯起來，編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而她終于撥開層層迷霧，窺到真相。
“培養者？”
她抹去唇角的血跡，笑得很是嘲諷：
“他們都可以是，或者說——”
“這不是一場歷練，而是一次七中擇一的挑選。”
所以，她會在每次入夢結束后獲得強化點，因為孟二孟三他們已被岳長梅殺死。
候選人被淘汰，這是加快挑選進程后作為宿主取得的收益。
孟嬋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厭惡那一串虛擬的數字，那上面鮮血淋淋，散發著人命的惡臭！
“從最開始，系統提到的第二位培養者已進入預選階段，”
“到后來一直顯示的‘信息載入中’！”
“這都說明，”
她抬起頭，微瞇著眼看著那場處處驚險的打斗，“我只是被提前拉入系統世界，在旁觀一場神君誕生前的挑選！”
系統只有隱瞞，但它從來沒有出錯，也從來沒有謊言。
所以沒有培養任務，因為這只是一場不斷拉進的載入中的過程。
無論是岳長梅修煉邪法接連屠殺弟子，還是今日和孟浮生莫名的相遇，都在表明......培養者的挑選一定會迎來終結。
孟浮生，或者孟一。
但她不是圣母，在落敗者只有死的情況下絕不會袖手旁觀。
孟嬋聲音放輕：“孟一，”
濃眉緊鎖的少年扭過頭，對上的是她清亮的眼：
“不用顧忌我。”
因為......我一直傾向你。
孟一瞳孔微怔，他的確念害怕師父念及舊情，又怕小師弟受傷后師父憂思成疾拖垮身體，所以一直不曾全力出手。
可現在——
場上暴熊長吼一聲，雷光巨掌向孟浮生猛地拍下！
這一掌的威力比之方才勝過數倍不止！
低階召喚師，戰力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絕對是幻獸。
孟浮生心頭悚然一驚，剛才的勢均力敵再也不見，加之有孟嬋這一年用積分在系統商城內兌換給孟一的諸多法門，兩者相合不過片刻就讓他左支右絀。
再這樣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條！
不行！
飽經磨難的他才剛嘗到一點生活的甜頭，絕不能死在這里！
目光一厲，長刀上靈光驟盛，孟浮生向前連劈數下，數道劍氣之后一抹熾烈刀芒劃破空氣直沖孟一而來！
在這生死關頭，他竟觸摸到刀芒境的門檻！
這亦是他耗盡全部靈力的最后一搏！
孟一生死，他便無虞！
刀芒本不該是二階召喚師能掌握的法門，孟一根本躲避不及，眼見著他激發靈力護盾就要硬抗，在最后關頭卻見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那是......
“不！”
孟一凄厲哀嚎，看著倒在地上嘴中不停涌出鮮血的男人，眼中盡是絕望和痛苦。
孟嬋為他擋去了最后一擊。
就像當年都立楠揮刀時他想做的那樣，只不過......孟嬋成功了。
不只是因為不想孟一受傷，也是因為——
這具身體不該活著！
不該在她走后仍能享受孟一的殷勤！不該呼吸到人世間任何一縷空氣！
暴熊又是一掌拍下，已無抵抗之力的孟浮生被碾成肉餅。
孟一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損失了一樣更重要的東西。
他撲到孟嬋跟前，試圖用手去捂住她不停滲血的傷口，嘴里字不成句的念叨著什么。
淚落如雨，他從沒想過一個人可以傷心到這個程度。
恨不得把世界焚毀，恨不得把身體里的血液點燃。
載著他飄起的那縷風終究還是要散去么？
他又要成為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而墜地是他唯一的歸宿。
“師父，別......別離開我！”
孟嬋眸光像是寂滅的星辰，雙唇翕動數下，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有更多的鮮血涌出。
她輕輕握住孟一的手指，少年急忙將耳朵湊近。
她說：
“小孟一，”
“往后無盡歲月里的陪伴，”
“是我送給你的生辰賀禮。”
【入夢，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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