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全軍列陣 > 第五百零九章 因果
  林府,書房。

  林牧府看著面前的人久久沒有說話,這個人看著林牧府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已有近一刻的時間,似乎只靠眼神就能把彼此要說的話都交代清楚一樣,這眼神中,難以撇開的就是惺惺相惜。

  就在這時候,書房外有人敲了敲門。

  林牧府回頭看,門被人推開,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年輕人。

  “侯爺,該走了。”

  門外的人提醒。

  坐在林牧府對面那個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鄭重的朝著林牧府俯身一拜。

  “多謝林公這二十年來為我們所做的一切,多謝林公在這樣的時候依然選擇和我們站在一起,這一拜,我不僅僅是代表我自己,還有許多人。”

  這位被稱為侯爺的人叫王今象,當年大玉開國公王破川的后人。

  王今象朝著林牧府失禮后,直起身子:“林公,一路走好。”

  林牧府點了點頭,看起來臉色倒是很平靜。

  他問:“最后想問一件事,應該不是你想要殺我,都知道你與我是忘年之交,他們特意讓你來,心腸著實狠毒了些,到底是誰的主意?”

  王今象搖頭道:“林公何必執迷于此?我來也好,他人來也罷,都只是想送林公一程,剛才那一拜,不管是誰來都會有,不能少了。”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林牧府才回到家里沒多久,被人看到他又乘車離開。

  其實離開林府的當然不是他,因為有人來告訴他,王今象要來拜訪。

  他以為會是一場直接了當的刺殺,畢竟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優柔寡斷的,他沒想到他的忘年好友會來。

  所以他也明白了王今象的意思,于是讓一個身材與自己差不多的下人,換了他的衣服乘車出城。

  王今象來,是想問問,天子和林牧府到底說了些什么。

  因為很多人都想知道,天子這次要翻翻舊案的決心有多大。

  決心越大,牽扯到的人自然也就會越多,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做做樣子去查,最多也就是選幾個無足輕重的替死鬼去死好了。

  如果不是想知道這些,王今象大概也不會親自來,畢竟還是有些冒險,他應該還是能找些理由推辭掉這一趟。

  他起身告辭,林牧府把他送到書房門口。

  王今象回頭看向林牧府道:“林公教導,我始終都銘記于心,林公在我心里的位置,如師如父......明年今日,我再來看林公。”

  林牧府笑了笑:“這些話也不必說了,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他們讓誰來,意味著什么你心知肚明。”

  王今象再次俯身一拜:“我知道的,多謝林公提醒。”

  讓誰來,自然就是可以把誰放棄,畢竟有被抓個現形的可能。

  林牧府道:“我再多說一句......你最好還是離開歌陵吧,王家現在沒有什么本錢陪著他們玩。”

  王今象道:“有本錢的,又有誰會愿意賭的那么大?”

  林牧府在心里一聲長嘆。

  “對了。”

  王今象道:“林公的家眷,早早就已經安排離開了歌陵,當初林公把此事交代我辦,我一直都沒來得及和你說一聲其中關鍵。”

  聽到這話,林牧府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王今象道:“我安排的,是我府中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從小看我長大的管事李叔,林公見過他的。”

  林牧府道:“見過的,但也有許久沒有見過了。”

  王今象道:“自是見不到了,我殺了他。”

  林牧府一驚。

  王今象道:“林公將這等重要的事托付給我,我不能辜負了林公的信任。”

  “我讓李叔去辦這件事,他把林公的家眷安頓好后,一回來自然會向我告知安頓于何處。”

  “可這件事,終究還是少有人知的好,李叔必會對我說,而我未必能一生守口如瓶,所以,我沒有讓李叔回來......”

  說到這,他再次朝著林牧府抱拳:“林公可安心去。”

  林牧府深吸一口氣,然后以同輩之禮回禮。

  王今象,是可托付之人。

  他在安排自己最信任的人去辦這件事的時候,大概就已經想好了要殺掉自己這最信任的人。

  而且,這個人還是從小呵護他長大的家族管事,是真的將他視如己出的李叔。

  “我走了。”

  王今象轉身離開,看起來背影那么落寞。

  他當然明白林牧府對他這最后的忠告有多真實,其實就算林牧府不說,他自己也想的很透徹。

  王家已經今非昔比,當年那些圍著王家轉的販夫走卒,如今都已有人能凌駕于王家之上。

  所以他又有什么更好的選擇?

  就此認命,讓王家變成當初的那些販夫走卒?

  他不認命,但凡還有一分可以抗爭的機會,但凡還有一種可以崛起的可能,他都不認命。

  往外走的時候,他眼角垂淚。

  哭林公。

  哭李叔。

  人人都是這大世之中的一尾魚,命大的能躲開那要命的魚鉤,可絕大部分魚,都會拿命去拼一口那極具誘惑的餌。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大部分的魚,不知道自己是在拿命去拼一口飯。

  宋十三和王今象擦肩而過。

  就在他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去殺那最大的林的時候,齊愛去而復返。

  回到客棧的齊愛先看了一眼那一沓銀票,確定宋十三看到了銀票下邊壓著的那張紙。

  于是他就知道,宋十三也是一條魚,已經咬住了鉤的魚。

  崔覆野的父親崔值出門之前交代,讓崔覆野該果斷的時候就果斷一些。

  其實,這果斷指的就是林牧府。

  林牧府一死,當年劉疾弓的案子就算斷了一條最主要的線。

  關鍵在于,陛下從云州回來之后,突然就開始要翻查舊案。

  哪怕在歌陵的這些人早一些得到消息,林牧府也在天子回歌陵之前就死了。

  現在處置起來確實有些麻煩,但對于崔覆野來說運氣不錯,來了一個宋十三。

  宋十三可不屬于歌陵城內的任何一方勢力,就算這個家伙死了,也算不上是損失。

  齊愛問:“你看到那張紙了,那你覺得那畫怎么樣?”

  宋十三回答說:“我覺得,最大的那片林子很好。”

  齊愛問:“為何覺得大的那片林子好?”

  宋十三回答:“現在已是初春,可是啊......今年的倒春寒好像格外的厲害,要伐林取暖,當然是越大的林子越好。”

  于是,宋十三今天來了。

  他就在后院等著,事實上,之前來通知林牧府說王今象要來的人也是他,他不認識王今象,讓他來的人讓他如此說。

  而他來,只因為他是生面孔,理由就是這么簡單。

  他在后院的時候還想著,自己當年跟著萬域樓的時候,多少次都忍不住要動手,現在終于能得償所愿。

  這個愿,就是殺一個如萬域樓那樣的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必須有什么目的才會殺人的人,他嗜殺,覺得殺人是樂趣,殺大人物就是大樂趣。

  現在,林牧府就在他面前了,殺林牧府比殺萬域樓還要讓他有滿足感。

  林牧府是三朝元老,曾經三度拜相。

  走到林牧府面前,宋十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這個老人。

  “林相。”

  宋十三抱了抱拳:“由我來送你上路。”

  林牧府也看了看這個年輕人,不認識,但不重要。

  林牧府道:“雖然我知今日必死,但我還是希望能死的體面些。”

  宋十三點了點頭:“能殺林相這樣的人,我自然會慎重,想辦法給林相最大的體面。”

  林牧府以為這體面是服毒,上吊,或是其他什么能保留一個全尸的死法。

  但他看到那個年輕人取出一個鐵杵,然后在地上畫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圖案。

  林牧府皺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宋十三道:“如果是殺尋常人,有沒有這樣的儀式其實我已不那么在意,但你是林相啊,三朝元老,三度為相。”

  他咧開嘴笑:“真是讓林相見笑了,我現在竟是還有些緊張。”

  林牧府微怒:“我在問你,畫這個是什么意思!”

  宋十三道:“林相不是想要體面嗎?我用最鄭重的態度畫這滅魂圖,林相還不滿意?”

  林牧府眼睛睜大。

  到了他這個年紀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迷信,都會覺得這世上確實存在什么該敬畏的東西。

  滅魂圖。

  聽這三個字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這圖是要鎮壓人的魂魄。

  也就是說,死了之后都不能投胎轉世......

  “你敢?”

  林牧府眼神一寒。

  宋十三根本就沒在乎他說什么,而是用一種歉然的語氣說道:“林相且稍等片刻,馬上就好了。”

  林牧府轉身要走,可他這個年紀,又不懂得什么武功,怎么可能走的了。

  宋十三一伸手就掐住了林牧府的脖子,單手把林牧府舉起來,用另一只手拿著鐵杵繼續在地上畫他的滅魂圖。

  “你們這些高宅大院里住的人,真是麻煩。”

  宋十三有些淡淡的懊惱。

  因為林牧府家里這鋪在地上的石板都格外堅硬,鐵杵在上面要畫出完美的滅魂圖有些費勁。

  而且,一旦把鐵杵戳下去,石板就可能碎裂了,碎了,滅魂圖不也碎了嗎。

  “別喊,喊也沒用。”

  宋十三道:“你府里的人都被支走了,想想你也可憐,到了那么高的位置,身邊卻連一個親信之人都沒有,全都是想殺你的。”

  他笑道:“此時若誰能救你,大概也只剩下神仙了吧,你看看天空上,會不會有神仙飄下來救你?”

  哪有什么神仙,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神仙。

  有一扇門板。

  砰地一聲,林牧府家的大門飛了過來,速度奇快,比神仙飛的應該還要快,又轉又快,神仙都不能飛的這么變態。

  在這一刻,宋十三的眼睛驟然睜大。

  也是在這一刻,邁步進門的林葉,看到了那個正在用一根鐵杵在地上畫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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