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搬山之人
  秦思與灰衣老者并未登山,二人只是站在山腳看了看山谷之中零落的巨石。

  老人身材高大卻極其消瘦,幾乎就是皮包骨,仿佛一股子風刮過來就會將其吹倒。

  一旁的秦思見老者又看向山間亂石,于是急忙取出一張符箓遞過去。老者伸出雙指夾住符箓,冷不丁一股子火焰冒出來,幾個呼吸而已,符箓已然化為灰燼。

  老者甩了甩手,微笑道:“還不錯,靈氣積蓄近九成了,再有個幾年光景,亂硯山就是一座名副其實的仙山了。”

  說著,老者朝著秦思看去,笑道:“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這么久,這些年辛苦你了。”

  秦思趕忙搖頭,輕聲道:“師傅說的哪里話,這有什么辛苦的?徒兒就該為師傅分憂。”

  兩人還是沒有登山,只是并肩往西去,看似閑庭若步,實則每一步邁出都有二里地了。

  不過看那所去方向,并非萬象湖。

  云海之中,劉景濁一襲黑衣,只祭出飛劍清池跟隨,但二人言語還是聽不太真切。

  蘇崮沉聲道:“赤亭兄,這是個老煉虛啊,看身上氣息,距離登樓境界也就是臨門一腳了。”

  劉景濁轉頭看了看,輕聲道:“像是打算開宗立派,要把亂硯山打造為靈氣極其濃郁的祖山。”

  聚攏方圓幾萬里的靈氣來打造一處仙山,一旦成了,日后亂硯山就是實打實的仙山了。就那幾塊“硯臺”之上,靈氣之濃郁那是別處百倍有余。

  那畢竟是個煉虛修士,清池不敢靠的太近,劉景濁與蘇崮更沒法兒一只跟著,只得落在他們百里之外,看看他們要去哪里。

  那兩人速度越來越快,一步邁過十幾里地,很快就走過了萬象湖地界兒。

  灰衣老者轉頭看了一眼,淡然道:“得罪什么人了?還能有尾巴跟著?”

  秦思猛的皺起眉頭,沉聲道:“師傅記得八年前焚天劍派被滅嗎?”

  老者點點頭,“記得,中土劉景濁嘛!沐園提過。你是說跟在后面的是他?邸報上不是說他才是元嬰境界么?我看這都堪比真境了。”

  秦思輕聲道:“先前在萬象湖見過了,沒到真境,但也是神游修士了。”

  灰衣老者咋舌不已,嘆息道:“這就是天才啊!人家才多大,三十出頭兒?老夫三十歲時連個金丹都不是。龍丘棠溪那就更嚇人,都沒到三十歲,已經是神游修士了。人家兩人能是道侶,這就是理由,天才總是跟天才扎堆兒的。”

  秦思輕聲道:“這些年關于劉景濁的邸報可不少,他……不算個好東西吧?”

  老者笑道:“邸報你都信?大多數能刊登出來的消息,不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就是有人憑空捏造的。各國朝廷的邸報都不可盡信,除非是魚雁樓刊登的邸報還有些可信度。只不過,魚雁樓的邸報雖然都是真的,但總是掐頭去尾。壁如前兩年的各洲天驕,除卻青鸞洲左春樹與神鹿洲龍丘棠溪,其余的就是個樂呵。”

  煉虛之下,再天驕的人物也只是擺設,能輕而易舉打死他們的人多的是。

  近幾千年來,中土積弱,但也不至于連個天驕都沒有,魚雁樓居然不設中土榜單。

  連天下天驕榜都只有九個名額,實際上榜的唯有八人而已。

  老者笑著開口:“我們與他劉景濁無冤無仇的,他要來找事兒,我教他做人便是。再年輕再天才,也只是神游。高陵跟樊志杲本就是扶不上墻的爛泥,要是我瞧見他們那般為非作歹,也要順手打殺了去。”

  說著,老人瞇眼看向秦思,冷聲道:“你把樊志杲的魂魄收攏起來,買了傀儡肉身把他留下來了是吧?”

  一段言語時間,兩人已經到了從前的焚天劍派所在之地,如今這片土地,要多荒蕪有多荒蕪。

  灰衣老者冷聲一問,秦思當即渾身劇烈顫抖,顫顫巍巍雙膝下跪,磕頭不止,“師傅饒命,我……我只是見他殘魂聚而不散,想著讓他接任亂硯山山君,日后把他魂魄填進去,最后一成靈氣也能快些聚攏。”

  老者瞇起眼,冷聲道:“自作聰明,我要開創的是一個萬世不倒的宗門,不是藏污納垢的茅廁!”

  說話間,老者伸手按住秦思頭顱,轉而變出一張笑臉。

  “秦思啊!我一生至此就收了你一個徒弟而已,你為何要與那個賊婆姨有牽扯?是我待你不夠好,還是說你如今已經真境,我這個當師傅的也才煉虛而已,你有了取我代之的想法?”

  秦思劇烈顫抖,豆大的汗珠子直從臉頰往下滑落,她顫抖著開口:“師傅,沒有,我不敢,只是在游江國當了皇后,虛云瞧出來了我真實境界,我護她弟子,她幫我打探黃羊府消息而已。”

  秦思硬著頭皮抬頭看向老者,顫聲道:“我是覺得,神鹿洲東部能上的了臺面的也就一個黃羊府,知己知彼,日后咱們才能穩當立足此地。”

  老者緩緩收回手掌,嘆息道:“沒法子,我教出來的徒弟,蠢歸蠢,也不能就這么打死。”

  秦思依舊不敢起來,因為老者不是說不殺自己,而是不能就這么殺了自己。

  師傅的心狠,只有她這個當徒弟的明白。但凡半點兒不遂心意,說殺的一聲,他絕不會半點兒皺眉。

  老者往前走了幾步,忽的抬頭看向天幕,淡然一笑,開口道:“小道友既然來了,不如現身一敘,老夫沒有惡意。”

  百里之外的云海之上,劉景濁無奈嘆息,輕聲道:“天底下的草包修士還是不多,真正的煉虛境界,至少也是這樣了。”

  蘇崮笑道:“他可不只是煉虛,只差一腳就是登樓大修士了。”

  劉景濁點點頭,“也是。走吧,人家都開口了,咱們就現身吧。”

  話音剛落,劉景濁化作青白兩道劍光,只幾個呼吸便跨越百里路程,如同璀璨煙花自天幕垂落,輕飄飄落在地上。

  老者笑著說道:“老夫這輩子不羨慕劍修殺力,只羨慕這化身劍光飛盾的本事。”

  蘇崮隨后落地,明明是真境,也盡全力趕路了,就是比劉景濁晚了片刻落地。

  劉景濁這道分身穿著黑衣,他緩緩抱拳,輕聲道:“晚輩并無他意,只是怕有過江龍擾了此地清凈,我是有朋友在此的。”

  老者笑著抱拳回禮,輕聲道:“在我看來,劉小道友才是過江龍。”

  老者看了一眼秦思,示意其起身,隨后看向劉景濁,輕聲道:“老夫褚世悟,浮屠洲土生土長的人族。”

  劉景濁與蘇崮皆是面露詫異,一個人族,能在浮屠洲土生土長,那可真不是說說這么簡單。

  人族占據的八座大洲,公認最排外的是瘦篙洲。其實九洲來說,最排外的,首當其沖的是浮屠洲。在浮屠洲,不光別洲人氏活不下去,本土人族都很難活下去。

  劉景濁笑著說道:“既然前輩如此開誠布公,那晚輩也不兜圈子了。亂硯山那硯臺陣是前輩手筆吧?所以前輩是要在此地開宗立派?”

  褚世悟點點頭,“確實是,這焚天劍派其實是我在背后扶持起來的,只不過沒想到高陵父子居然把這兒弄成了個烏煙瘴氣之地。你拔除了這處污穢,倒是免得我清理門戶了。”

  蘇崮淡然插嘴:“褚前輩登樓在即,一旦開山便是一流山頭,那附近這些個小門小派,還有活路?”

  灰衣老者轉過頭,瞇眼一笑,問道:“這位是?”

  蘇崮淡然開口:“中土青椋山雜役弟子,巢無矩。”

  這個雜役弟子,就有些說頭兒了。

  褚世悟故作詫異,詢問道:“是那座景煬王朝唯一一座一流山頭兒?也是為數不多被人滅山的一流山頭兒?”

  劉景濁也微微瞇眼,“我是青椋山唯一傳人,虞長風正是家師。”

  老者又是一臉詫異,“怪不得小道友如此天賦異稟,原來是身懷滅門之仇啊?不過你放心,游江國西岳地界兒的大小山頭兒,愿意搬走的,老夫自會給足了補償,不愿意搬走的,那就只能把錢塞進他們手里,由我幫忙讓他們搬走了。”

  老者笑盈盈看向劉景濁,輕聲道:“那座劍神山是我費力搬來焚天劍派的,結果被小道友一劍劈成了兩半兒,照理說這個賬要算一算的,但說來說去還是高陵父子不對在先,老夫也就不計較了。但劍神山如今被搬去了萬象湖,等于偷我心血了,所以那座山,老夫還是要拿回來的。看不出來啊,小道友年紀輕輕境界低微,居然有搬山之力?”

  劉景濁淡然一笑,輕聲道:“晚輩境界低微,自然沒有搬山之力了。看起來褚前輩是不知道搬走劍神山的人是誰吧?”

  老者笑道:“哦?那我倒想聽聽,是哪位大人物做此搬山之舉了?”

  劉景濁笑道:“說出來怕是會嚇到老前輩。”

  老者面色如常,其實心中已經起了漣漪。

  “難不成是龍丘家主親自搬山?”

  劉景濁搖搖頭,“那倒不是。”

  聽到不是,褚世悟只是微微一笑,實則心中長舒一口氣。

  可劉景濁卻是笑盈盈開口:“樊志杲當年斬了一位少年一臂,搬山之人是那少年的師傅,之所以搬走劍神山,也是出出惡氣而已。”

  褚世悟皺起眉頭,“小道友還要打啞謎?”

  劉景濁笑道:“搬山之人,人間安子。”

  褚世悟明顯神情一滯,再無淡然模樣。

  那可是安子,相比龍丘晾,人間安子可沒有甩不離手的一座白鹿城。

  劉景濁微微一笑,開口道:“前輩要開宗立派,晚輩自然攔不住,可要搬走劍神山,還是好好想想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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