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三百五十四章 開山(六)
  太華山上,有個老者一大清早就到了。

  老者瞧著瘦弱,能看出來是個男的,但臉上十分干凈,連胡茬兒都沒有。

  中岳山君其實地盤兒最小,但相比從前已經大了不知多少倍。畢竟古時候太華可是西岳,民間劈山救母的故事,說的就是這里。東岳也大差不差。但剩余三尊山君,那地盤兒大了去了。等日后打下大月,恐怕西岳地盤就得有景煬一半兒大小了。

  權忠登山之時,郁授已經注意到了,這會兒已經到了山巔,他自然要現身。

  這位侍奉太上皇一輩子的宦官,可還有個景煬王朝首席供奉的身份,不可怠慢。

  郁授憑空出現,微微抱拳,輕聲道:“這是什么風,今個兒把權首席吹來了?”

  權忠抬手還禮,輕聲道:“太上皇去了朝歌,說準我幾天假,家里我是沒臉回去,回去也無人認識我了,這不沒地方去嘛!就想來爬爬山,一不小心就到了這里。”

  這話說的,郁授也就笑笑。

  雖然我死后才得封神靈,但你也不至于真拿我當鬼去騙吧?

  不過這些話能說出來嗎?當然不能。

  郁授笑著說道:“權首席,那咱們換個地方坐一坐,聊一聊。”

  權忠只點了點頭,下一刻已經身在一片云海中的小亭子。

  權忠咋舌道:“坐亭中,觀云海,郁兄這日子,好不愜意。”

  郁授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咱們就不必老聒笑豬黑了。”

  權忠哈哈一笑,“郁兄還學了幾句流離郡俚語?”

  郁授笑道:“這不是二殿下一開山,整個景煬王朝都閑不下來。也就是我在中岳,要不然這會兒也是個站崗的。”

  聽這語氣,似乎有些怨言?

  權忠接過茶水抿了一口,輕聲道:“咱家不想那么多,皇命要我如何就如何,畢竟食君之祿,就得與君解憂。”

  郁授是聽出來了,這是點我呢。

  不過無所謂了,人家說的畢竟是實話。

  權忠側身看向天幕,忽然說道:“總覺得有些干燥,不如郁兄搬來幾朵陰云,下一場大雨?最好是能把今日登山的信眾香客驅散的大雨。”

  話到這里,郁授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什么。

  “權首席需要能蓋住多大地方的陰云?”

  權忠一樂,果然,不是聰明人怎么當得了大岳山君?

  權忠拿出一道令牌,輕聲道:“煩勞郁兄,京畿一帶以及陪都,要盡數蓋得住,今日有什么大動靜的話,盡量讓百姓覺得只是一場雷雨。”

  郁授眉頭狂跳,整個京畿一帶,直到陪都?那得多大地方?要干什么啊?

  結果權忠放下令牌,微笑道:“郁兄,有酒嗎?”

  郁授沉聲道:“何種酒?”

  權忠笑道:“咱家無需壯膽,那就壯行。”

  一艘去往朝歌的皇家渡船,太上皇趙煬也在喝酒,小口慢酌。

  如今跟在身邊的,是個年輕人,早在趙煬退位之時,權忠已經在培養的,用來接他班的人。

  不過這年輕人是健全的,所以不能入內宮。

  趙煬輕聲問道:“你是武夫?權忠的弟子?”

  年輕人點點頭,輕聲道:“是,師傅收徒,為的就是隨行太上皇,在宮外之時照顧太上皇起居。”

  趙煬嘆息道:“這不是屈才嗎?”

  年輕人搖搖頭,“不屈才,本就無才。”

  趙煬接著說道:“權家有沒有在朝為官者?”

  年輕人輕聲道:“師傅入了宮,權家唯一一根獨苗就沒了,后開是權家小姐招了個贅婿,如今倒是有個算是孫子輩兒的,叫權世信,兩年前春闈入了二甲,賜進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編修古籍,應該是個從七品吧。聽師傅說,過權世信極其善于工事,早在只有舉人身份時,就曾參與過震澤固堤。工部對于權世信,評價極高。”

  趙煬點了點頭,朝著外面喊道:“來人,給皇帝傳信,讓他封權世信為都水臺員外郎,協理水部諸事,暫時先給個從六品,領從五品俸祿。”

  說完之后,便讓身邊年輕人也出去了。

  趙煬起身走去窗口,往北眺望。

  小權子,我對不住你,但權家自此,定然衣食無憂。

  只要權世信品行過關,日后定然封侯拜相!

  ………………

  朝陽起時,有個讀書人帶著一聾一啞兩弟子離開了,臨走前還得了五兩銀子作為盤纏。

  這位劉兄,可真是個講究人。這么一大筆錢已經夠走很遠路了。

  不過張惡也留下了一幅畫,說是就當賀禮了,而且叮囑了,一定要給到今日禮簿那邊。

  所以楊念箏很早就關了客棧,與關薈芝一同到了山下木屋處,把那幅畫給了張五味。

  周放今日本該教書的,但青椋山開山,他如何能不在?便告假一天,在里邊兒登記誰誰誰送了什么東西。不會唱出來,只會默默去寫。

  仙人也好凡人也罷,人情往來是要還禮的,當然得記清楚。

  所以周放聽完楊念箏說話,便寫下來西蜀張惡,丹青一幅。

  辦這開山大典,可不是為收什么賀禮,所以哪怕來人只拿一文錢,那也是寶錢一枚。

  只是沒想到,頭一份賀禮,居然是張惡的。

  關薈芝朝著周放說道:“別誤了時辰,記得辰時前要到。”

  周放無奈道:“我又不是傻子!”

  兩位女子走后,趙長生朝著張五味擠眉弄眼,“瞧人家都是一對一對的,張道長,你自個兒把舒珂姑娘氣走的。”

  張五味冷笑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信不信我一記掌心雷劈死你?”

  玩笑間,又有三道身影到此。

  趙長生也好,周放與張五味也罷,是沒見過余恬的,至于風苓,只是瞧著跟龍丘棠溪關系不錯,具體是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余恬也是星夜兼程,終于在今早帶著余暃趕到了。

  趙長生不方便,所以抱拳行禮的是張五味。

  他還要說一句:“貴客至此,有失遠迎,快請上山。”

  風苓朝著余暃瞟了一眼,“還不把給你二叔的賀禮取出來?”

  余暃心說二叔我是真不敢叫,他從兜兒里取出一個木盒子,也沒說話,就遞了出去。

  余恬笑道:“知道你們護山大陣需要劍,我跑來跑去就搜羅了七柄靈劍。”

  說完了也不留個姓名,就自顧自登山了。

  還是百節傳音趙長生,“你個愣種,這是大皇子啊,殿下的大哥。”

  乖乖,到底是兄弟,出手就是大方。

  接下來住在客邸的部分賓客也陸陸續續到了,不過先來的這些,遠沒有余恬那么大方,如鴻勝山就給了一座八角亭,瞧著沒什么特別的。趙長生心說就這?還是個頂尖宗門呢。松鳴山就只是一個紅包,兩枚泉兒。只是相比余恬不起眼,實則也是一筆巨款啊!三岔峽也是兩枚泉兒,就這蔡真珠還不想給呢。至于青泥國,送了一塊兒石頭,弄得周放都不曉得怎么寫了,只好寫上怪石一枚。

  沒成想這迎客活計,還真有點累啊!

  剛剛喘了一口氣,方蕊兒就來了。

  姑娘長得好看,笑起來更燦爛。她雙手托著一枚百寶囊,輕聲道:“這是我們這幾年掙到的所有錢,有點兒少,以后會更多的。”

  趙長生笑問道:“方姑娘,多少錢啊?”

  方蕊兒咧嘴一笑,“三百泉兒。”

  說完就蹦蹦跳跳上山了,可張五味三人,差點兒就被口水噎死。

  什么時候三百泉兒都可以用有點兒少來形容了?

  接下來魚雁樓、百花山莊、神弦宗,送的都是見也沒見過的法寶,也不曉得值多少錢,也不好意思問。

  趙長生不曉得那是個啥,張五味也不知道,至于周放,那就更迷糊。

  三人合計一番,想了個法子,干脆不認識的就寫至寶。

  莫問春跟高圖生一塊兒來的,前者拿出來一口劍丸,可化三萬六千口劍。高圖生是等莫問春走了之后,這才笑呵呵走過去,壓低了聲音說了兩個字。

  欠著。

  龍丘灑灑是跟姚放牛徐瑤一起來的。

  龍丘灑灑先拿出來兩塊兒巨大鏡花石,笑著說道:“這是我自個兒的,拿零花錢買的,給我姐夫的賀禮。”

  趙長生倒是曉得這東西,少說也幾百枚泉兒啊!到底是二小姐,有錢!問題是還是零花錢,人比人氣死人啊!

  可緊接著,龍丘灑灑又取出一塊兒乾坤玉放下,笑著說道:“這是龍丘家的,回頭自個兒數去,反正我沒數。”

  姚放牛咋舌不已,心說龍丘家給的東西,怕是嚇死人的多。

  沒成想趙長生笑呵呵問道:“姚宗主,就您老人家跟我們山主的關系,東西少了怕是不行吧?”

  姚放牛撇撇嘴,嘁了一聲,開口道:“你小子不知道我家山頭兒叫破爛山嗎?拿去,水精火精各十斤,法衣靈甲各十件,靈劍十口,仙山一座。”

  趙長生瞠目結舌,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真他娘的有錢人!

  姚放牛笑道:“這是小意思,你家山主坑我的大頭兒,比這多的多。張老弟,我先登山了啊!”

  他娘的,你劉景濁怎么想的?一尊開天門迎客?要嚇死人?

  很快又來了兩人,趙長生瞧見了熟人,笑著喊了一聲楚府主。至于另外一人,那就不認識了。

  還是楚劍云笑著說道:“這位是神弦宗綦暮州先生。”

  倆人送的賀禮,也都不認識,只好寫至寶了。

  這會兒都快卯末了,估計人也來的差不多,剛剛想緩一緩,結果又來了兩人。

  趙長生趕忙恭恭敬敬喊了聲師傅。

  怎么師傅跟陳前輩一塊兒來的,還有說有笑的?

  師傅啊!你老人家長點心行不行?

  他趕忙傳音說道:“師傅,跟你一起的可是舟子啊!你可千萬小心說話,別得罪人。萬一得罪了,我們山主跟顧劍仙也白搭啊!”

  結果人家理都不理,就這么登山了。

  趙長生一愣,哭兮兮開口:“師傅,空手啊?”

  鄭紅燭轉過頭,瞪眼道:“我都把徒弟送給青椋山了,還跟我要賀禮?”

  陳槳點點頭,“我也把徒弟給劉景濁了,就不送禮了。。”

  趙長生十分無奈,只好把攢了好久好久的一枚五銖錢拿出來,苦兮兮說道:“周老哥,麻煩寫上,劍客鄭譙,五銖錢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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