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些假設(下)
  一艘渡船緩緩落在清溪渡,這是林沁與靈星的最后一趟跑船了,接下來會由龍丘家接手渡船,她們姐妹則是要跟隨龍丘家修士去學怎么管理渡口。

  這趟返回,船上還帶了個老人跟孩子,是個老散修,帶著個七八歲的小童子。

  林沁讓靈星先去渡口那邊報賬,她帶著那一對老小去坊市挑選鋪子。

  老人叫做羊青辭,帶的小童子叫灶山,老人元嬰境界,已經五百多歲了。他說,老了老了,就像找個地方安置下來,聽說清溪渡頭一年減免租金,他正好懂得些煉丹,就想著試試看,能不能在這里安置下來。

  渡口投用已經近一年了,坊市商鋪卻始終沒有駐滿,龍丘家便提了一個減免租金的法子,讓人家來看看,到底能不能掙錢。

  林沁也覺得自己已經是青椋山修士,為青椋山能多盡一份力便多盡一份力。

  已經老早打過招呼,由林沁帶著羊青辭去選鋪面。

  地段不同,租金不同。頭一年是不收錢,但次年開始就會收取租金。

  午時前后,一艘由西南方向駛來的渡船停在了清溪渡,船上走下來了個紅衣女子,臉蛋兒圓嘟嘟。

  她嘆息一聲,由打乾坤玉里取出老早準備好的荊條,二話不說捆在背后,然后步行去往青椋山,打算穿過一座青椋山地界,去客棧里跟楊念箏負荊請罪。

  有些家伙,不敢直面內心,所以我來幫你了!

  顧衣玨瞬身落地,憋著笑開口:“舒珂,張五味去神鹿洲了。”

  紅衣女子撇了撇嘴,淡然道:“我是來找念箏的,他在不在的關我什么事。”

  說是這么說,女子還是皺著臉轉頭,嘟囔道:“顧劍仙,我來是坦白一件事的,我幫了姓丘的那小子,給楊姑娘下過黑手。”

  顧衣玨終究是沒憋住,笑著搖頭,輕聲道:“我們又不傻,都知道。不過山主說了,張五味是我們青椋山的寶貝,喜歡他的人,可以給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女子大喜過望,“怎么贖罪怎么贖罪?”

  顧衣玨想了想,輕聲道:“我們潭涂姑娘也去神鹿洲了,仙草園無人打理,要不然罰你幫我們養花養草?”

  圓臉姑娘瞪大了眼珠子,“就這?這我在行啊!”

  顧衣玨幫忙取掉舒珂背后荊條,笑著說道:“那先隨我去遲暮峰后山瞧瞧,然后再去給楊姑娘賠罪吧。”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拔地而起,瞬間就到了后山。

  落地之時,正好瞧見了白小豆帶著竇瓊往里走去,陳文佳帶著流泱,等在酒缸前。

  青椋山這位掌律偷了潭涂一壺酒,邊喝邊看著來人。

  南境燕巢宮,名義上的三流勢力。

  渝州梁山舒家,也是名義上的三流勢力。

  此二者,若是亮出家底兒,絕對是二流拔尖兒了。

  陳文佳一時搞不明白,劉景濁究竟在謀劃什么?

  她花了半個月時間,把劉景濁留下的所有竹簡、印章盡數看了個遍。

  近幾個月來,到青椋山附近的人,至少有多一半是被劉景濁記著的。

  首任青泥河龍神,是漸水源頭附近的一座小山君,叫做楊寶芯,是劉景濁去十萬大山那次遇到的。竇成、竇瓊、竹簡上皆有。

  還有個偷偷摸摸躲在風泉鎮的的劍修,曲悠然,也有刻錄。

  現在那個喜歡張五味的舒珂也來了,曾經為顧衣玨而死,轉世為喬青魚的小姑娘也來了。

  要鬧哪樣?

  顧衣玨知道是躲不過的瞞不住了,只好與舒珂說道:“待會兒跟小豆子一起去客棧吧,順便認識一下新朋友,我跟陳掌律還有點兒事情。”

  說罷之后,顧衣玨率先起身,陳文佳緊隨其后,兩人先后落在了婳枝峰。

  顧衣玨以蠶絲籠罩此地,隨后輕聲道:“不是山主隱瞞,是你前世險些成了天上地下第一尊女帝,山主怕你知道的多了,會有什么牽扯。既然你追著問,有些事就只能跟你坦白了。如今在山上的,是否留存于牒譜中,你都有個名冊吧?我按名冊跟你說說你就明白了。”

  身為衡律堂掌律,陳文佳身上是有一份名冊備錄的。

  她先翻手取出抄錄的青椋山牒譜,一揮手,紙上名字便依次懸浮在了半空中。

  最高處,自然是劉景濁了。

  顧衣玨指著劉景濁的名字,輕聲道:“咱們山主,最后一個守門人。還有一件事,雖然他不承認,但他現在就是人皇。”

  隨后就是順序排列的陳文佳、曹風、方杳木、阿達。

  “你跟方杳木就不說了,我跟曹風還有那個南腔北調人相處了百年光陰,曹風的底細我真不清楚,但他是個合道劍修。至于阿達,遠古異種梟陽。”

  陳文佳眉頭緊皺,顧衣玨也再次開口:“下來就是我、張五味,小泥鰍了。我沒什么大背景,就是歲數大而已。小泥鰍是漁子左珩川的關門弟子。而張五味,最后一位江湖人,體內藏著一尊開天門分魂。”

  “什么?體內藏著一尊開天門?還是最后一位江湖人?怎么先前沒人告訴我?”

  顧衣玨訕笑道:“這不是想著哪天嚇一嚇你嗎?”

  接下來,顧衣玨挑著說了幾人,“趙長生,安子嫡傳。幾乎可以確定,周放身上文運是來自一枚神珠。魏薇,與舟子一般,曾是雷部轄下司風古神。白小豆,天眷者。姜柚,前世是大劍仙艾禾,斬白帝的那位。還有如今山上的那頭白狐,是半個涂山謠,與艾禾有死仇。楊念箏,前世是沐竹宗主。就連白小喵,都是曾在云夢澤短暫停留的煬谷金烏。山主夫人帶著的那小姑娘知道吧?兵主遺女。”

  意思是這青椋山,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是前世有大背景的人?

  陳文佳忽然有點兒明白了,但還有點兒糊涂。

  她沉聲道:“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這些人無形之中都會牽扯到虛無縹緲的氣運,青椋山,或者說他劉景濁,遭得住嗎?”

  顧衣玨苦笑道:“你嫌棄山主,最重要的不就是因為他鐵了心的有朝一日要自散武道修為嗎?只是辛辛苦苦修煉得所得,說散就散,誰舍得?他來信叮囑過我,把這些個能聚到一起的人跟事,想法子在十幾年內能聚在青椋山的,通通攬過來。”

  頓了頓,顧衣玨沉聲道:“這種事怎么可能全是巧合?所以,假設有朝一日,青椋山會承受不住這些無形氣運,那冥冥之中,壓力會自行分散到山主身上。到那個無路可走的時候,也唯獨只有‘破財免災’,自廢武道修為,來一場移花接木,以保咱們山上這些人。”

  陳文佳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他想的會不會太遠了?”

  顧衣玨笑道:“遠嗎?你沒見過一個場面,要是見了就不會覺得想的遠了。”

  是一人背劍前行,無數虛影跟在起身后的畫面。

  我雖一人,亦是千萬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未雨綢繆。

  劉景濁說他有一場遠游,但沒說明白。龍丘棠溪召開那場議事,雖然也沒說明白,但誰都不是傻子。

  三子托孤青椋山,而劉景濁也在托孤,他怕自己回不來。

  劉景濁所謂的孤兒,是這座人間,托付于人間人。

  陳文佳忽然說道:“但他幾乎就是半個雷神了,還是人皇,他只要真正煉化人皇印,這份氣運他就擔得住啊!人皇印都認他為主了,他為什么不愿意將其煉化?”

  明明是有利無弊的好事兒,他劉景濁腦子抽抽了是嗎?

  顧衣玨笑道:“他要是那種見好就要的人,還會有這座青椋山?”

  陳文佳點了點頭,“那倒是,這青椋山上,多一半是吃閑飯的。”

  話是玩笑話,但陳文佳還是好奇,“就沒個理由?”

  顧衣玨想了想,古怪道:“我記得他說過,人皇這兩個字忒難聽了。”

  陳文佳竟是無言以對。

  ……………………

  銀萍國京城里,走進去個滿嘴黃牙,手持煙桿子的中年木匠,他身邊還跟著一男一女,差不多都才有個十五六。

  少年嘟囔不止,“好端端的,跑這兒干嘛來了?還得一副木匠打扮。”

  一旁的少女抬手就是一巴掌,“少廢話,路師傅管咱們吃喝,他上哪兒咱們就上哪兒。”

  少年揉了揉腦袋,撇嘴道:“姐!爹娘可是奔著讓咱倆當神仙才讓我們跟他走的,結果神仙沒當上,成了木匠了?”

  路闔吐出一口濃煙,淡然道:“別自作多情,神仙好做,木匠可不好做。”

  路闔帶著兩人往一處客棧走去,邊走邊說道:“夏晴夏朗,記得你們娘親說過什么嗎?”

  少女咧嘴一笑,“當然記得,路師傅喊公子的人,就是我們的公子。”

  路闔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一趟遠游,路闔也沒想到,會遇到曾經開闔峰最好的探子。只是曾經的小丫頭已經成了家,散了修為,成了凡人了。

  走進客棧,一眼就瞧見了個背著雙劍,笑意不止的年輕人。

  劉景濁笑問道:“這倆是哪兒拐來的?”

  路闔咧嘴一笑,輕聲道:“公子,這是給塑成找的師妹師弟。”

  同時傳音說了句:“從前開闔峰最好的探子的孩子,跟他們娘親一樣,生來就是做探子的料。”

  劉景濁點了點頭,看向兩人,問道:“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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