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469章道理都很好
  少年人也是耿直,實在是讓人無言以對。

  今日不在家的老神醫,本名史欣,確實是九和國皇帝的親二大爺。據少年雍祿說,若非他師傅無心皇位,九和國先帝是當不上皇帝的。不過看這情況,史欣是選對了,因為九和先帝年不過五十便已經駕崩,如今皇帝是小兒子,堪堪二十歲而已。

  不得不說,當皇帝確實不是人干的事兒。

  屋子里,鐘伯漕拿了劉景濁一壺酒,問道:“劉兄不是九和國人?”

  劉景濁搖頭道:“不是,我是束柳國人,路過此地,聽說景色不錯,特意下來瞧瞧而已。本來是在江邊等船,結果碰見了這一幕,剛剛想出手,卻發現鐘兄率先出手了,我看那老龜是個元嬰,就跟過來,看看能幫到鐘兄什么。”

  話音剛落,雍祿撇嘴道:“一看你就是個沒文化的,人家復姓鐘伯,不是姓鐘。”

  劉景濁神色古怪,鐘伯漕笑著開口:“劉兄沒有說錯,我就是姓鐘,名伯漕。”

  少年人倒也臉不紅,只撇撇嘴,“是嗎?那好吧。”

  刑寒藻實在是沒忍住笑,心說這孩子咋個這樣子?臉皮是真厚實。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著問了句:“這赤眉江龍神如此亂來,九和朝廷也不管?不論境界多高,擔任一國水域正神,總是要被朝廷節制的吧?”

  鐘伯漕撇嘴道:“管?一頭真境老蛟,九和國還真管不住。”

  雍祿也說了句:“的確,百年前九和境內發了一場大水,若非那時皇帝與老畜生簽訂契約,恐怕一座九和國早已消失不見了。與虎謀皮,現在自然就管不住了,不止不敢管,反而要護著老畜生。我家先生說,老畜生牽扯到了九和國運,若是斬蛟龍,國運必然有損耗,這也是老蛟有恃無恐的緣故。”

  刑寒藻有些不解,劉景濁便解釋道:“大概就是百年前九和突發大水,一發不可收拾,想要止住水患只有靠這老蛟,且要以國運助其破境才行。當時皇帝想的估計是既可以止住水患,更可以憑空多出來一尊真境戰力,結果哪里想到,最終反被以此要挾。想要懲罰老蛟便會損傷九和國運,也只能將其當做祖宗供起來。”

  景煬王朝那邊考慮的就比較全面,景語與余恬簽訂契約,是主仆身份,那么即便日后景語生出來別樣想法,依舊有余恬掣肘,翻不起什么大浪花。

  刑寒藻咋舌道:“那不干人事兒的畜生,還真就殺不得了?”

  劉景濁笑道:“當然不會。”

  說話間,那位漁女醒了。

  鐘伯漕還想上去勸說,劉景濁抬手將其攔下,輕聲道:“我家這丫頭跟她年紀相仿,女子之間總是好說話些,咱們大老爺們兒就別湊過去了,外面兒待會兒吧。”

  鐘伯漕點點頭,與劉景濁先后出門。

  身著皮甲的青年人灌了一口酒,輕聲道:“劉兄不怕?咱們兩尊金丹,拼死了都弄不了那老畜生。我先前已經傳信回去霜亭山,但不知道我們山主愿不愿意管。得罪九和國朝廷的事情,多半是不會管了。”

  能理解,住在人家院子里,卻想著掀開人家屋頂子的事兒,大多數人做不出來。

  劉景濁笑道:“我是不怕,一個過路人而已,大不了跑回家去喊上一幫人過來跟他死磕嘛!只不過,我這一路走來,聽說那座赤眉山莊俠義無雙,怎的沒見有什么動勁兒呢?”

  鐘伯漕跟雍祿齊嘁了一聲,雍祿更是撇嘴道:“三十年前的赤眉山莊,我敬他們是條漢子,如今,我只能呵呵了。”

  劉景濁無奈道:“你才多大?你曉得個錘子!”

  鐘伯漕嘆息道:“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凡是個煉氣士就知道。三十年前,赤眉山莊的圖莊主跟九和國那位平西王打了一架,據說是因為爭奪某位美人,但圖莊主輸了,最后美人自縊,赤眉山莊自此就沒什么音訊了。”

  頓了頓,鐘伯漕繼續說道:“就這也沒什么,主要是二十一年前,也是一位被迫要嫁給老畜生的女子,跪在赤眉山莊門口一夜,無人開門,甚至連個回音都沒得。自此,赤眉山莊就已經聲望不再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也不知說些什么。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又不知道人家真正經歷了什么,怎么去以這只言片語推測一座山莊的風氣?

  刑寒藻攙扶著年輕姑娘走出,那姑娘已經換了一身素衣,看起來總算是放棄輕生打算了。

  女子輕輕推開刑寒藻手臂,走去鐘伯漕身邊,輕聲道:“多謝仙師救命,但……仙師還是趕緊走吧,赤眉龍王不是那么好對付的,我不想害一個好心人。”

  鐘伯漕笑了笑,“你就安心養著吧,人都得罪了,我這時候再走,走不掉了。”

  剛剛說了兩句話,街上忽然有大隊官兵沖過來,還有人在高喊太守至此,無干人退讓!

  也就幾句話的功夫,醫館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好家伙,怎么沒見去救人之時速度這么快?

  少年雍祿撇撇嘴,一步走到前方,罵罵咧咧開口:“你他娘的,什么地方都……”

  話沒說完,為首的壯碩漢子已經一巴掌扇來。

  刑寒藻實在是沒忍住,舉起木奴就是一棍。

  實在不行就教訓教訓嘛!

  鐘伯漕倒是真像個莽撞人,手中已經多了一桿長槍,作勢沖殺了。

  結果此時,劉景濁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緩緩起身,手持酒葫蘆指向一圈兒官兵,譏笑不止,“妖魔鬼怪說的是你們吧?”

  有個中年人邁步走來,老遠就喊道:“幾位,一人性命換我赤眉江沿岸三年太平,劃不來嗎?為什么非要多此一舉,做這等顧頭不顧腚的行俠仗義?難不成五百里沿岸盡數受災,赤眉江兩岸餓殍遍野才是你們想看到的嗎?”

  說著,這位太守看向漁女,嘆息道:“你被選中,是你命數不好,怨不得別人。龜丞相給了鐘伯漕三日時間,我給你陶茶一夜時間。都去好好想想,為一個人,值不值得堵上四十萬乃至數百萬人!”

  中年人揮了揮手,大拇指跟食指是蜷縮起來的。他輕聲道:“撤吧,二王爺的醫館前面不要造次。霜亭山是不會管這件事了,首席供奉已經去了一趟霜亭山,還有這位年輕人,江湖過路人,你沒本事打殺龍王,就別充大頭,行俠仗義不是害人害己。”

  劉景濁面無表情,扭頭對著陶茶說道:“進屋,我劉赤亭倒要瞧瞧,都有什么妖魔鬼怪。”

  刑寒藻也很生氣,但她生氣的是,到現在公子還在隱藏身份,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過她還是扭頭拉著陶茶回去,此時劉景濁又說道:“雍祿,騰出來一間屋子給兩個姑娘睡,不麻煩吧?”

  少年人撇撇嘴,“去后院兒自己挑!敢打小爺?老子跟你杠上了!”

  雍祿又看了那位扭頭兒離去的太守,輕聲道:“你們也別怪他,他就是赤眉城人,當年那個跪在赤眉山莊門口一夜的姑娘,是她親妹妹。其實,他比誰都要恨老畜生,所以才辭了京兆府尹的官職,回鄉當太守了。我家先生說啊,他但凡有提刀之力,已經去往赤眉江拼命了。”

  劉景濁一笑:“看模樣可不是莽夫。”

  天黑之后,醫館閉門,雍祿也是個凡人,不睡覺不行。

  劉景濁招呼了一聲,讓刑寒藻有事兒就傳音,自己跟鐘伯漕出去逛一逛。

  鐘伯漕不太明白,這會兒出去作甚?但耐不住劉景濁非要叫,他只好跟著出去。

  劉景濁又取出一壺酒,鐘伯漕卻擺擺手,輕聲道:“劉兄這酒量我是服氣的,我再喝就得偷偷以靈氣驅散酒氣了,沒什么意思。”

  劉景濁一笑,收起來酒壺,自個兒拿著酒葫蘆喝酒。

  走出去幾步,劉景濁問了句:“失望嗎?”

  鐘伯漕略微沉默,搖頭一笑,輕聲道:“回想起來,是我莽撞了,百姓也好,官差也罷,哪怕是九和朝廷與我們霜亭山,都是一種無可奈何。失望其實并不多,但多多少少有點兒氣憤。”

  劉景濁一笑,“所以呢?打算怎么辦?”

  鐘伯漕扭了扭脖子,開口道:“大概二十年前,我在北境碰見過個劍仙,他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愿意相信。他說了,只要是對的事情,就放心去做,一定一定會有像你一樣的傻子出手幫忙的。這世上不是沒好人,只是大多數好人膽子都很小。所以但凡有人先站起來罵一句娘希皮的,跟在后面的人,應該不會少。”

  劉景濁也是一笑,“我也聽過一個道理,人性就是墻頭草,世間善意多了,好人就多,世間惡意多了,惡人就多。”

  此時已經走到一條小巷,巷子尾站著一位黑袍人,那黑袍人轉過頭,鐘伯漕當即便有些錯愕。

  太守?

  中年人朝著二人抱拳,輕聲道:“二位的道理都是好道理。”

  鐘伯漕皺眉道:“你居然是個武夫?”

  劉景濁補了一句:“至少兩道歸元氣,堪比尋常元嬰了。”

  湊湊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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