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罰？還有責罰？”殷修眉梢微挑。
對面的人三下五除二把小面包啃了個干凈之后，抬起充滿血絲的眸子看向殷修，壓低聲音陰沉道：“是霧！黑色的大霧！黑霧會卷著海浪襲擊整個海村！你趕緊走吧！”
殷修頓了頓，大概明白怎么回去了，但在黑霧來之前，他還得再逛逛，一定還能發現點什么。
他沒有再理會那個男人，而是轉身朝著其他人的地方走去，得從其他人嘴里再重新問一遍消息，確認剛才那個人沒有摻謊在其中。
這一次他選中的是一個抱著肚子坐在門口扇風的孕婦，她穿著破舊的衣服，肚子的鼓鼓囊囊跟整個消瘦的身形相比，顯得有些畸形，興許是懷孕期間，會被分上一點食物，她在海村的人里還算有精神些的。
正一邊摸著肚子一邊看向遠方的海，滿臉憂愁。
等殷修走到跟前后，女人才尋著腳步聲看向殷修，“竟然有外來客敢來這里啊，你不怕被搶嗎？”
接著女人看到殷修腰間掛著的刀，了然無心，沒再說什么。
殷修一言不發地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個小面包晃了晃，“問你一點事，有時間嗎？”
女人盯著殷修手里的小面包，又摸了兩下肚子，心里掂量著便看向殷修，“問吧，我能知道的就告訴你。”
殷修從她嘴里詢問剛才那個男人嘴里已經知道的消息，得到的結果大差不差，只是這個女人常待在家中，知道的信息會比那個男人少些。
殷修又補充問道：“你見過那位神長什么樣子嗎？”
女人搖搖頭，“獻祭的時候都得閉眼，我們是不能看的。”
“面對神出現的時候，你有感覺到不適嗎？”
女人搖頭。
“你們村的人，皮膚是否出現過不明黑塊？”
女人再度搖頭。
似乎這個時期的黎默還是很幼小的存在，不足以對周圍的人造成影響，按照黎默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還沒成型。不說人類形態，就是連黑糊糊的扭曲形態都還沒有，僅僅是一團虛無。
那么這個時期，可能是因為村民的停止獻祭與離開，讓已經誕生了意識的黎默第一次感覺到被拋棄之后的孤寂，它應該是鬧脾氣了。
不斷的被索求，然后滿足，最后得到的結果是離開，這個被創造的神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后就被信徒拋棄了，它的哀，它的怒，都情有可原，只是它還不知道這一次小小的脾氣，足以讓整個海村消失。
后面會有無數人的死亡與異變讓它明白，人類真是太脆弱了。
殷修詢問得差不多了，準備再抓緊時間再去別處轉轉。
但接過面包的女人忽地出聲反問了他一句，“你覺得我的孩子還能出生嗎？”
殷修低頭凝視著女人的肚子，“會的吧。”
女人笑了笑，“我也覺得會，實在堅持不住了，我就偷偷離開這個地方，別人或許不能接受我，但我媽一定會接受我的，她一直很期待看到自己孫女，我說什么都要堅持下去。”
“你媽媽不住在海村嗎？”
女人搖頭，“我是隨著丈夫來到這的，娘家已經很久沒回去了，這孩子的外婆住在離這里比較遠的小鎮子上，墓鎮，你聽說過嗎？你既是從外面進來的，應該是對外面了解些吧？指不定去過那里呢。”
殷修點了點頭，去是去過，不過去的時候那里已經沒那么和平了。
“唉，你果然去過啊，真是想念我媽啊。”女人嘆氣著，然后低頭摸了摸肚皮，“雖然那個殺千刀的知道你不是兒子之后非不要你，但媽媽喜歡女兒啊，媽媽一定會把你生下來的。”
女人坐在屋檐陰影下的面孔顯得格外溫柔，“你說我該給女兒取個什么名字好呢？不要那么俗氣，高雅可愛一些，就像洋娃娃那樣。”
她笑瞇瞇摸著肚子的樣子，就好像已經在撫摸女兒了一樣。
殷修也仿佛看到了可愛的身影撲在這個女人懷里的樣子，淡聲道：“叫雅雅吧，很可愛，也像洋娃娃。”
女人嚼嚼味，覺得還不錯，便點頭，“那你以后小名就叫雅雅了，大名等出生后去找你外婆取。”
女人樂呵呵地摸著肚子，“雅雅，要跟媽媽堅持下去啊，一定要順利地誕生啊。”
她溫柔的聲音與遠處驚慌失措叫喊的聲音完全相反。
海邊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突然喧嘩了起來，“快跑啊！大家快跑啊！黑霧來了！黑霧又來了！！”
混亂的人群聲音吸引了殷修的注意，他一回頭，就看到鋪天蓋地的黑霧從海里泛了出來，卷著海浪，襲向整個海村，趨勢又迅又猛，正常人根本來不及閃躲。
殷修轉身下意識地抗住撲過來的海浪，替女人遮擋。
但下一秒，他整個人都被卷入海水之中，不停地翻滾淹沒，殷修竭力掙扎著，游動著，直至在海水里失去了方向感。
游著游著，腰間忽地一緊，一股力道猛地將他往一個方向拽，借著力道，殷修瞬間浮出了海面，長喘上一口氣的同時，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讓他睜開了眼。
小鎮陰暗的天空在殷修跟前展開，周圍的一切都變了回來，不再是那海村暴曬的晴日。
殷修嗆了一口水，腰間的力道還在不斷地拉緊，他回過頭就看到408在岸上費勁地將他往上拖拽。
“怎么會有人主動跳進這跟燒開了一樣的湖里啊，就沒見過這么勇的人類，服了你了。”408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拽著他上岸。
殷修一上岸就接受到了408的教訓。
“要不是想到你還有一個男朋友，我才懶得管你啊，珍惜自己的性命，別讓另一半痛苦，都是有對象的人了，你能不能注意點？”
殷修嗆了兩口水，緩上了一口氣，將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腦后，才鎮定地抬眸看向408，“你說得對，但我不會照做。”
這下輪到408一口氣上不來了。
他一邊收著繩子一邊痛斥人類的脆弱與不珍惜生命，巴拉巴拉了一堆，殷修一個字都沒聽，而是轉頭看向了身后往外泛黑霧的湖面。
“我下去多久了？”
408驕傲地抬頭，“我眼疾手快，不出半分鐘就給你撈上來了，這黑霧都還沒散開呢。”
殷修點點頭，看來自己下去那會兒，不知道是幻覺加成還是時間流速不同，與鎮上又不一樣。
他下次還可以再去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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