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山海御劍錄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還有遺憾嗎
  風過無痕,笙歌不見故人散,十里長歡難再尋。

  瓊花殿外,鮫司南好像一個失去一切的老人,佝僂著身體,落寞垂頭,神情悲切。

  身旁,是呆若木雞的沈念笙,在聽完鮫司南說起從前的故事,他的眼中,漸漸變得空洞迷茫,怔怔望著身前的鮫司南。

  不遠處,墨故淵幾人同樣臉色各異,想不到昔年鮫族第一次和仙界跨族聯姻,竟有這樣的內幕所在,那沈瀚唐當真是打的好算計。

  “再后來,便是沈瀚唐聯同滄海游俠女子,前來我鮫族盜取夜光珠,當時我族并未想到還有人如此膽大妄為。沈瀚唐為了那女子能將夜光珠帶走,不顧自身安危,在最后一刻攔住我等,讓那女子帶著夜光珠逃離流光。”

  “我們抓住沈瀚唐,自是不肯罷休,一方面我想替我死去的妹妹報仇,一方面又向他打聽你的下落。可沈瀚唐心智早已被惡靈玩弄的失去自我,他瘋瘋癲癲,從他口中問不出只言片語,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先將他囚禁在密室當中。”

  “可誰知那沈瀚唐竟是有意裝瘋賣傻,加上后來又有暮晨長老的協助,將沈瀚唐私自放出,等我們發現已經為時已晚,找不到沈瀚唐,自然也就找不到你。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可始終沒有你們的消息......”

  “直到今日,直到......我現在才看見你身上那塊翡月墜,我才知道這些年原來沈瀚唐早已把你帶去南山經。可是為什么沈瀚唐要如此顛倒黑白,糊弄是非,難道他自己做過什么都不記得了嗎!你可是他的孩子,為何他要這番教你?”鮫司南轉過頭,深深看向一旁沈念笙說道。

  許久,沈念笙似乎從先前鮫司南所言之中的情景走出,僵硬的轉了轉脖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一聲低喘,繼而緩緩沙啞笑了起來,道“這個故事真是講的好聽啊,差點我都信以為真了。”

  “我怎么會騙你,那都是小雨的眼睛我看到的......她是我親妹妹啊。”

  身后鮫暮云已是怒氣沖沖喝道“你這個混賬玩意,事到如今,你舅舅將當年內幕告訴你,你還自作聰明?他要殺你,何苦與你廢話,依我看來,怕是沈瀚唐壓根就沒把你當成他的親兒子,虧你還口口聲聲要為他報仇,簡直貽笑大方。”

  墨故淵幾人見鮫暮云毫不留情指著沈念笙的臉怒罵說著,一時也是百感交集,從入島以來,暮云長老基本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笑臉相迎的模樣。

  “你看都給我們暮云長老氣成啥樣了,吹胡子瞪眼的,這不難為老人家嘛。”羽涅雙手環胸,好笑說道。

  沈念笙卻仍是不肯相信眼前這一伙鮫人,自顧喊道“不可能,你們休要騙我,從小我爹便告訴我,你們鮫族善于蠱惑人心,巧舌如簧。當初我爹就是被你鮫族之人挑斷手腳筋脈,讓他失去一身修為。若不是我爹拼盡最后一口氣逃出,怕是我就要被餓死在深山野嶺之中,我爹帶著我流落南山,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回來替他們報仇。”

  沈念笙此刻仿佛也陷入魔怔一般,死死不愿相信鮫司南先前所言。

  “孩子,族長他所言并沒有騙你,我便是你父親一直找尋的紅杉。”一女子從人群中緩緩走出,朝著沈念笙走來說道。

  墨故淵幾人眼中一亮,正是當初在落魄島上見到的那位女子紅杉,先前早已有所察覺,只是并未交談。

  “當初沈瀚唐從流光島跑出,一路游跡在滄海之內,直到后來有一天他找到了我。當時我正處于境界瓶頸,一直突破不得,他便告訴我流光島鮫人一族能有辦法助我一臂之力。我雖有些不太相信,可那沈瀚唐信誓旦旦,且他的一身修為的確是讓我刮目相看,我便聽取他的建議,與他一道前來流光,目的正是奔著那夜光珠所去。”紅杉看著眼前的沈念笙,口中緩緩說著。

  “后來我與他擅闖禁地,他將夜光珠盜取交給我,我也有些驚訝,不知他為何對我這般恩重。只是對我來說,我從西山經至滄海,本就是為了尋求劍道巔峰,對他并無男女之情,若不是先前族長所言,我從來都不知曉。”

  “我與沈瀚唐自幼相識,都是流落在西山經街頭的孩子,后來有一天被一位修士發現我有修仙資質,便想將我帶上山門修行。因沈瀚唐年長我兩歲,他會時常照顧我些許,只是如果我要上山修行,沈瀚唐那會又年幼體弱多病,我總歸是有些不太放心,便央求那位修士能帶他一同入山。那位修士早就看穿了沈瀚唐的體質薄弱,可礙于我的堅持,仍是將他帶上了山門。”

  “只是上山之后我很快成為了內門弟子,而他礙于天資,被派往山下打理門中雜物,我們倆很快就少了交集,除去偶爾遇見會打幾聲招呼,其它倒并無太多聯系。我不知沈瀚唐心中所想,于我而言,對他其實我并沒有太深的印象。”

  聽著紅杉所言,沈念笙目光顫抖,表情痛苦,仿佛腦海中所有的信念在崩碎坍塌。

  “我爹臥床不起的那段時間,他都是經常念叨著你才一直苦苦堅持著,你!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這樣說!”沈念笙怒吼喊道。

  紅杉蹙眉看了看沈念笙,臉色有些不悅,可見這孩子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憐人,當下微微嘆了一口氣,終是無奈,道“他怎樣與我無關,我來流光本就是想找他算賬,若不是他假借夜光珠的名義騙我來此,我又怎會被那夜光珠幻化的落星飛鴻困在落魄島百年。期間他還以曹青衣的樣子來見我,為了轉移我對青衣的愛戀,他劃傷我的面容,讓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如果他是想用這種方式表現,就以為我會留在他的身邊么?簡直是癡人說夢,沈瀚唐我從來就沒有對他有過一絲感情,幼時無非是念他對我的照顧罷了。若不是他在滄海找到我,我都忘記有這么一個人了。”

  沈念笙不停搖頭,印象中的父親和自己說過很多,皆是他與眼前女子的青梅竹馬,浪跡天涯,快意恩仇。是鮫族毀了他的前程,害死自己生母,讓他流落他鄉。

  “我沒必要騙你,也不愿和你在這狡辯什么,既然他已經不在了,青衣也離我而去,我也沒什么念想。族長,事已至此,夜光珠我也物歸原主,我就先走了。”紅杉神情淡漠,緩緩說道。

  紅衫轉身離去之際,一道劇烈響聲猛然響起,伴隨著塵煙四散,只見有一老頭如斷線風箏,直直掉落在廣場中央。

  眾人愕然,那一道骨瘦如材的身影卷縮在地,正是鮫族大長老,鮫暮晨。

  反應過來的眾人很快朝身后看去,只見一大胖小子正從殿門口一腳跨出,眼神輕佻的朝倒在地上的鮫暮晨看了一眼,嘴里咕噥了一句“真是埋汰了那瓊池對你的照顧,我就輕輕彈了彈,你丫怎么這么不經抗。”

  一旁的魚清潺見狀,走到北溟鯤身旁,不解問道“你倆剛才打架了?”

  北溟鯤笑著搖了搖頭,道“哪有,這不你們都走了嘛,剩下那一桌還有那么多沒吃的飯菜,不能浪費不是。我倆就一塊擱那吃飯,后來他說他吃飽了,想跑兩步運動消化一下,可誰知剛才跑的太快給門檻絆了一下,這不就飛出去了么。”

  墨故淵和魚清潺聽聞,紛紛轉過頭,眼下這場面還是嚴肅點為好。

  “糟糕,剛顧著陪你倆上來湊熱鬧,都忘記那飯菜我還沒吃上一口,媽的,咋整,這會好像有點餓啊。”羽涅焦急不已喊道。

  “大哥,已經沒了,我都沒吃飽呢。”北溟鯤摸摸肚子回道。

  眾人看向場中,見鮫暮晨死氣沉沉躺在地上,嘴角還有血跡,不知為何好端端的變得如此模樣。

  忽有所感,鮫司南緊張朝他問道“暮煙長老呢?”

  北溟鯤身在后方,道“給這老小子收押了,這老頭已經完全被瓊池操控心智,你們自個看著辦。”

  鮫司南急切而行,走到鮫暮晨身側,眼中仍是抱有一絲希望,道“暮晨長老,快快將暮煙長老放出,不要再執迷下去了,如今我鮫族危在旦夕,不能再有傷亡了啊。”

  鮫暮晨自顧輕蔑一笑,道“傷亡?不都是你們自找的嗎,如一開始就能供奉瓊花神明,我鮫族又豈會茍延饞喘至今,虧你還是一族之長,你配嗎?”

  忽有所感,那鮫暮晨掙扎站起身,朝不遠處的沈念笙看去,見他氣息萎靡,怒道“你這沒用東西,跟你那沒出息的父親一樣,全是廢物。虧我當年還主動將他帶至瓊池,讓瓊花大人給他重塑筋脈,簡直枉費瓊花大人的一片栽培。我讓他來盜取夜光珠,那廢物居然聯合一個女子前來,真是蠢的可笑,活該被人抓住。要不是看他還有一點作用,我當場就要廢了他。”

  “若不是瓊花神明復蘇需要極其龐大的靈力支持,我又豈會讓他白白受瓊花大人的恩賜,失去夜光珠的結界,瓊花大人便可隨時脫身。我讓他去外界散布消息,為的就是能吸引更多的人到此,那廢物居然為了一個女子將瓊花大人的要事棄之不顧。我挑斷他的手腳筋,廢了他的修為,還是他苦苦求著我說將來等你長大還有作用,會替瓊花大人帶來新的血液,我才又相信他一次。”

  “如今看來,你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廢物,我問你,讓你將流光藏有瓊漿玉液的消息告訴師門沒有?可有援兵?”鮫暮晨仍舊從容不迫,朝沈念笙緊逼著問道。

  聞言,在場所有人無不嘩然,鮫司南更是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道“你!你被那惡靈操控至今,難不成真要我鮫人有那滅族之禍你才肯罷休?”

  “鮫司南!我鮫族被仙妖兩界壓迫至今,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們是怎么熬過來的,從你還沒出生起,我就眼睜睜看著族人被那些禽獸不如,道貌岸然的畜生凌辱,我們受盡屈辱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一雪前恥。我的親人,我的族人,都被那些人隨意糟蹋,可是我呢?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做不了,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嗎?”

  “我發誓,總有一天要讓他們百倍千倍為此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們也嘗嘗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鮫暮晨死死盯著眼前鮫司南,喘著粗氣說道。

  “大哥,可是那瓊池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將池中靈力灌溉我鮫族啊,她是把我鮫族當成她恢復靈力的來源,是想將我們盡數湮滅在此啊。”一旁鮫暮云老淚縱橫喊道。

  “哼,不過是犧牲一些族人罷了,那么多年里,族人被那兩界欺壓玩弄,生不如死。如今犧牲小我,成就大我,以我鮫族之力,成全瓊花神明的復蘇,有何不妥?只要瓊花大人能夠恢復,她已經答應我了,自會前去兩界替我鮫族報仇。”鮫暮晨冷笑說道。

  “我讓你和暮煙接受洗禮,為的就是能理解我的用苦良心,可你們倒好,竟然將我囚禁在內,太令我失望了。”

  鮫暮云淚眼模糊,看著身前的鮫暮晨失去自我,他心中凄涼,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前方,一路匍匐爬至沈念笙身旁的鮫明素,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后者從一切始末的緣由中回過神來,癡癡望著眼前血跡斑斑的女子。

  沈念笙顫顫巍巍伸手觸碰而去,口中呢喃“素素......”

  鮫明素臉上并未有太多異色,她只是朝沈念笙輕輕笑了笑,道“我都知道的,從你站在南山經外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沈念笙。”

  有兩人在風中茫然無措,鮫司南和沈念笙齊齊望著鮫明素,眼里俱是淚光。

  “素素......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鮫司南俯下身,柔和笑著問道。

  “爹,你回頭看看我們這個鮫族,當真是你心中想要的那個樣子嗎?從我出生起,族內人人就為了那瓊池垂涎欲滴,你們口口聲聲說暮晨爺爺被那瓊池操控,那么你們呢?你們難道就沒有被那瓊池的靈力所迷惑嗎,你們所謂的保持清醒,無非是想等自己哪天修為足夠了,可以有能力去與那靈力一較高下,你覺得最后結果會如愿以償嗎?”鮫明素幽幽說道。

  “在我看來,你們都是被瓊池所謂的力量蒙蔽了雙眼,而暮晨爺爺無非是表現的更強烈更突出罷了。即便沒有暮晨爺爺,也會有族內其他之人,只要瓊池散發魅惑人心的靈力,我們鮫族就斷然不會有離去的念頭。即便你和兩位長老發現那瓊池已經變得超出掌控之外,卻仍是有些心有不甘,可最后呢,那瓊池已經盯上我們鮫族,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爹,我喜歡紡織,因為我覺得那是上天眷顧我們鮫族唯一的例外,整個山海之內都沒有誰,可以比我們織出更好看的衣裳。我們織出的鮫綃,就像云邊落日的晚霞,你看多美啊。”

  “可是我不喜歡哭,因為哭出來會沒有淚水,都是那些珍珠,一點也不好。”

  “我曾聽暮煙奶奶講起過,以前她在滄海之底的生活,奶奶說那會我們鮫族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隱居在一方海底洞穴之中。雖沒有如今這偌大的流光島來的氣派,可是族人當時也過的很開心呀。那會他們沒有欲望,沒有想要變強的野心,就只有一群族人相伴,無憂無慮,我想,我要是出生在那會就好了啊......”

  “從改變我們命運的就是那方瓊池,所以爹你可千萬別怪我,不然我會難過的。我知道他就是沈念笙,他想報仇,想讓我們鮫族為他死去的爹娘陪葬,我覺得也沒什么不好。我們鮫族變成如今這樣子,被瓊池惡靈操控,族人活活被她吞噬,為什么不放手一搏,萬一......萬一還有機會擺脫那瓊池的束縛呢?”鮫明素笑著說道,眼光之中有憎恨,有解脫,有釋然。

  “只要那瓊池被人奪去,只要瓊池消失此地,我們......我們就可以回到以前了啊。”

  自始自終,人間清醒,原來就只有鮫明素一人。

  鮫司南看著眼前笑顏滿面的女子,獨自淚流滿面。

  “素素,爹答應你,我們回去,回到海底,回到以前的時光,以后就生活在那,哪也不去了,好嗎......”鮫司南輕輕抱起鮫明素,輕聲笑著。

  鮫明素躺在鮫司南的懷中,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寧靜安詳。

  鮫明素轉過頭,朝前方沈念笙微微笑道“年北,對不起啊,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

  沈念笙早已心神混亂,整個人的表情不斷處于扭曲和瘋癲之態。

  “不過有一點我從未騙你,不管你是唐年北還是沈念笙,在后來與你相識的日子里,我是真心喜歡上你呢。”

  微風徐徐,那笑語如四月梧桐花開,沁香芬芳。

  而后,消散天地。

  沈念笙抓住腦中最后一絲清明,呆呆看著眼前那溫柔淺笑的女子。

  那是她最后留給自己最好看的模樣,一如初見,笑語溫婉,容顏清淡。

  很久以前,在南山經的大陸上,也有兩人彼此作伴,笑語攀談,攜手去過很多地方。

  那時,無關一切,只是覺得當前眼下,歲月安好極了。

  鮫司南懷抱著鮫明素的身體,每走一步,他的樣子就眨眼蒼老一分。

  少時,父親含恨而終。

  壯時,鮫司雨郁郁亦是肝腸寸斷死去。

  老時,鮫明素又讓自己白發送走黑發。

  “素素啊......爹這就帶你回家,我們回深海去,在那里你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了,爹......會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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