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蘇敬棠像是不甘心，喉嚨發緊地做最后的掙扎：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她總有一天會知道一切。”
陸崢寒輕哂：
“如果她知道，也是我親口告訴的她。如果在那之前，她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一定是你告訴的她，你清楚的，倘若你敢這樣做，后果是什么。”
蘇敬棠仰頭望著面前男人，在對方眼睛里看出了幾分危險又凌厲的霸氣。
他再次自嘲一笑。
是啊，幾次見面，每一次他看到對方用這種眼神看自己，總會覺得對方囂張不可一世。
認為對方有什么資本敢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可現在，他徹底心服口服。
因為對方不僅有資本，還是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將自己碾碎在塵埃里的資本。
“我有最后一個條件，如果你能滿足，我會答應你，三年內不再回國。”
“你說。”
“最后再見她一面。”
陸崢寒沉默地審視著蘇敬棠，銳利的眸子透過他鼻梁上架的鏡片，凝著他的雙眼，似乎想將他的動機看透。
蘇敬棠被盯的苦笑一聲：
“你放心，正如你所說，我將蘇家排在她的前頭。如果我跟她亂說什么，你不會放過蘇家，放過我，這一點，我清楚。我見她一面，只是為了跟她好好告個別。”
陸崢寒斂回視線，輕笑一聲：“成交。”
……
*
翌日。
林莜跟昨天一樣，下了班就匆匆開溜，只為了避免見到蘇敬棠會覺得尷尬。
可她剛剛拿著車鑰匙準備出診所，就見蘇敬棠正站在自己的宏光mini旁，一襲薄款風衣，神情比以往更落寞。
三月的天，因為前一日下過雨，還是有些倒春寒。
他穿著不算厚，甚至稱得上單薄，整個人透著絲絲涼意，似乎早早就在那里等著自己。
林莜還未開口，蘇敬棠就已朝她走來，唇邊緩緩綻放笑意。
“一起吃個晚飯？”
林莜拒絕的話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可還未說出口，他仿佛已經猜到：“別拒絕我，否則下次見面可能就是三年以后了。”
……
*
榕園餐廳，悠揚的背景音樂緩緩流淌，舒緩人心。
靠窗的卡座，林莜捏著水杯的手卻因緊張，而略微收緊。
她凝著對面安靜點菜的蘇敬棠，想說的話猶豫著在喉間徘徊，不知如何說出口。
蘇敬棠點了幾樣招牌菜，合上菜單，交給了服務員，正色看向林莜。
兩人默然不語。
誰都沒有注意到，此刻榕園餐廳外，夕陽西斜，鍍在一輛通體全黑的賓利上，車身燦然，異常奢華。
賓利車后排車窗降下半截，車內，男人一身矜貴西裝，俊容冷面，黑瞳沉沉，凝著靠窗而坐的女孩，薄唇微抿。
副駕駛的趙青透過車內后視鏡小心翼翼看向后排，目光落在氣壓極低的Boss身上，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此刻陸崢寒心情復雜，他生性掌控力強，自信蘇敬棠從他這里搶不走林莜，所以一口答應了蘇敬棠的條件。
可陸崢寒一路從牙科診所跟到了“榕園”，眼見著小丫頭跟蘇敬棠相對而坐，共處于同一個空間，他內心一股隱隱升起的煩躁根本壓制不住，在體內橫沖直撞。
他知道，那是“占有欲”和“緊張”在一起作祟。
在這一刻，他明白的窺見自己的內心，原來已經對那個小丫頭在乎成了這樣。
即便他自認已經拿捏住了蘇敬棠，可同意讓他走之前跟林莜再見一面，還是有些“賭”的成分在的。
萬一對方真敢跟自己玩陰的，豁出一切也要告訴林莜真相？
如果小丫頭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發現自己在欺騙她……
陸某人后背滲出些涼意，目光緊緊鎖著小丫頭對面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指。
*
餐廳內，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已經被服務員端上來，蘇敬棠用公筷給林莜夾了一塊精排，放到她面前餐盤中。
“你多吃點肉，太瘦了，以前總是見你偷偷啃干饅頭，現在嫁了人，以后別太委屈自己了。”
林莜喉頭一噎，不知道該回些什么話。
她總覺得蘇敬棠有些怪怪的，跟以前不太一樣，至少在態度上。
很明顯的，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那種熾熱的光，黯淡了不少。
她不知道他是在刻意壓制，還是真的決定放下了。
但良好的修養沒有讓她直白問出口，用筷子戳著那一塊排骨，掀眼皮看著他：
“還是要恭喜你，敬棠哥，F國H大的牙科醫學專業很難得到進修資格的，三年后你回來，一定能帶回來很多先進的技術和理念。”
蘇敬棠唇瓣扯了扯，像是在笑，但卻沒有多少喜悅的成分摻雜在內。
他點點頭：“是啊。”
氣氛重新回歸沉默。
林莜抿著唇，思考良久，覺得心里醞釀的話，還是要說出來：“敬棠哥，我……我一直以來，都將你當成哥哥來看待，你……你以后一定能遇到比我更適合你的女孩。”
她不想鬧得太僵，畢竟認識了那么久。
有些話說開了也許尷尬就會變淡。
蘇敬棠苦笑一聲，突然問：“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林莜點點頭。
“他對你好嗎？”
“他？”
“你丈夫。”
林莜認真思考了一下：“很好啊。”
“你……愛他嗎？”
林莜愣了愣。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有些陌生了。
因為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她不知道現在在面對陸崢寒時，內心冒出來的那些粉色小泡泡算不算是“愛”。
她只知道，凝著陸崢寒時，她的心會不受控的急促跳動。
偶然在工作時，會情不自禁想到他，想他在干嘛在做什么。
腦海中會具象化出他高冷的樣子、拽拽的樣子、溫柔的樣子、踏實可靠的樣子……
以及他皺著眉的樣子，思考問題的樣子，展顏微笑的樣子……
然后，她的心會變得酸脹柔軟，大腦會過電一樣發麻，唇角會不自覺上揚。
可是……
“為什么要問這個？”
“只是走之前確認一下，好放心一些。”
林莜啞然，沉默片刻，澄澈的眸子直視著蘇敬棠：
她答：“愛，我愛我的丈夫，我們兩個很幸福。”雖然她并不明白愛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這個答案，能夠令蘇敬棠徹底放下自己，重拾開啟新生活的勇氣，那么她這樣說，便是有意義的。
蘇敬棠垂下眸子，瞳孔內翻涌著巨大的落寞與受傷。
唇邊的苦澀更加明顯，隨后輕笑一聲，像是釋然，抬起頭來：“那祝你幸福。”
兩人聊得投入，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英俊高大的身影已經坐在兩人卡座后的隱蔽處很久，聽完了全程。
男人面容冷峻，原本不茍言笑的面容，在聽到林莜的回答之后，唇瓣詭異地上揚，就連捏著水杯的手都在輕微顫抖著。
——愛，我愛我的丈夫，我們兩個很幸福。
她說。
沒錯，陸某人原本是在車上，可那該死的緊張感，令他雙腿不受控的悄悄走了過來，做了一回“偷聽賊”。
此刻，他反復咂摸著剛剛小丫頭的那句回答，這個意外之喜過于生猛，沖擊的他渾身過了電似的，手指都是麻的，直到旁邊卡座處，再次傳來蘇敬棠的聲音：
“最后一個問題，你了解你的丈夫嗎？”是嘲諷的口吻。
聞言，陸崢寒上揚的唇瓣倏地下壓，皺眉豎起了耳朵，黑亮的瞳孔瞬間迸出一抹殺意。
他問這個問題，是何用意？
猜到那個可能后，陸崢寒站起了身，就要沖動的現身，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可……
小丫頭清糯的聲音仿若一汪清泉，涓涓傳來，令他一下愣在當場，心里的焦躁瞬間被撫平。
她說：“了解。他是一個非常上進，優秀，沉穩，體貼，睿智，真誠的男人。”
周遭空氣仿佛一下被點燃了！
如果說，剛剛小丫頭對于愛與不愛所做出的回答，令陸某人渾身過了電似的。
那么這個回答，不亞于超高壓電流貫穿了身體！
此刻，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只能感受到一顆心臟，在胸腔“撲通！撲通！！”橫沖直撞，掙扎著，想要逃脫被滾燙和火熱燃燒成灰燼的命運！
這一刻，他愛慘了那個小丫頭。
命都可以給她的那種。
良久。
蘇敬棠喚來服務員結賬。
陸崢寒這才挪動雙腳，腳步虛浮著從榕園出來，上了那輛賓利車。
副駕駛上的趙青看到耳朵連同脖頸都紅透了的BOSS，見鬼了似的瞪大了瞳孔，而后屏住呼吸將視線投向前方，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到。
陸崢寒走后，蘇敬棠和林莜也從榕園出來，走到門口時，蘇敬棠喊住了林莜。
“林莜。”
林莜頓步看他：“怎么了敬棠哥？”
“可以最后抱一下嗎？就……一個象征友誼的擁抱。”
林莜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要求，愣了愣，垂下眼眸：“好。”
蘇敬棠上前一步，將人攏進懷里，低頭俯在她耳畔：“有時候，也不要過于相信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你的枕邊人。”
說完，松開了她。
林莜錯愕地眨眼：“敬棠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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