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深淵漫游者 > NO.0001:晚上好
  “為了讓觀眾朋友們能夠更進一步地了解有關于‘數字人格’的技術前景。我們節目組今夜請來了奧林匹斯集團的首席技術執行官、‘雅努斯’項目的總負責人——周曙光周教授來到了現場,讓我們掌聲有請周教授!”

  伴隨著臺下熱忱的罐頭掌聲,一位滿頭灰白色頭發的儒雅老者身著筆挺的西裝,氣宇軒昂的走上了臺,他含笑向攝像頭揮著手道: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

  ……

  “晚上好……”

  端坐在吧臺前的江舟,在聽到電視里那個老雜種的聲音以后,面無表情的將杯中的烈酒仰頭一飲而盡,隨即將其推給了酒保示意他再加一輪。

  打著黑色領結的年輕酒保一邊接過杯子往里面倒酒,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問道:

  “聽網上說,這人搞的那個‘雅努斯’工程,好像已經能把黑猩猩的意識上傳進計算機里永生不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純扯淡。”

  江舟說著拿回了被重新斟滿的酒杯,先迫不及待地喝下了一大口,待到酒精的刺激感緩下去以后,才繼續說道:

  “就算用現今算力最高的量子計算機代替現實模擬輸入信號,‘數字人格’的模型也會在運行三天后發生不可逆的人格解離,失去與外界互動的能力。之后再運行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不可名狀玩意了……別說永生,人格上傳進計算機以后,維持三天都夠嗆。”

  他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解釋,倒不如說是在發泄著什么。

  “但能維持三天也說明意識上傳的部分還是成功了對吧?汽車剛被發明的時候,連馬都跑不過。這么看的話,在我們有生之年上傳自己的‘數字人格’,獲得真正永生還真不是夢想啊!”

  酒保顯然沒注意到對方語氣里的情緒,他一邊擦拭著手中的杯子,一邊盯著電視里的直播興奮地說道。此刻,在“今日技術前沿”的節目里,“雅努斯”項目的總負責人周曙光教授正在向主持人闡述著類似的觀念。

  “周曙光教授,請允許我打斷一下——您的意思是,雅努斯系統其實無法支持數字人格的長久存在?”

  “這只是暫時的,就好像差分機沒能讓蒸汽時代的不列顛提前進入信息時代一樣,這完全是受制于當時的技術基礎。但實際上,如今的我們比查爾斯·巴貝奇要幸運很多——當前量子計算機的迭代速度已經遠遠突破了摩爾定律的上限,相信用不了多久……”

  雅努斯項目負責人周曙光的聲音從電視里傳了出來,江舟轉頭瞥了一眼那個意氣風發的老雜種,語氣里帶著些許的苦澀說道:

  “用不了多久……也是,按照當前進度下去,大概再過個二十年,硬件的算力就足夠達到要求了吧。到那時候,人類還就真的能夠在現實搭建真實的天堂了。”

  “還得要二十年的時間啊?”

  聽到這個時間,酒保的表情明顯變得失望了起來。

  “也不一定會那么久,目前‘擬似神經網絡’的算法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優化好了能夠大幅度降低對硬件的算力需求也說不定……前提是那幫廢物能看得懂我留下的規劃。”

  把酒杯放下,江舟如此說道。

  酒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他才意識到了什么,低頭看向了對方。

  “聽先生的口氣,您好像對‘雅努斯’工程很了解?”

  他困惑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江舟不禁情難自已的笑出了聲。

  “對雅努斯工程很了解?哈哈哈哈哈……”

  苦澀與自嘲與笑聲中浸透著自暴自棄的絕望。

  他從沒想過,作為雅努斯工程的真正開發者,居然有一天會聽到這個問題。

  于是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捂著臉笑得前俯后仰,看得一旁的酒保一時間擔心這人是不是瘋了。

  雅努斯項目,奧林匹斯集團旗下基于JZ網絡模擬的人工神經系統效用戰略(JZnetworkArtificialNeurologicUtilityStrategy),簡稱J.A.N.U.S。

  以羅馬神話中的門神雅努斯(Janus)為名,通過最前沿的高精度掃描,建立能夠精確到每個神經元電位的大腦靜態模型。如此,將人類的自我意識——或者愿意更浪漫一些的話,將人類的“靈魂”復制上傳到數據卡里。而后再通過JZ網絡模擬感官的刺激與身體的反饋,從而實現“人格數字化”的技術工程。

  毫無疑問,這項突破性的技術一旦得到普及,未來人類的社會形態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過去所有的道德與法律,倫理規范,社會形態,都將被通通重塑,甚至連“人類”本身都將會被重新定義。

  其意義不下于一百萬年前人類的祖先學會怎么使用火。

  至于“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無論是誰,他將毋庸置疑的在人類的文明史上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今天是公元2069年的圣誕節,一個為了紀念某位西方圣人誕生的節日。毫不夸張地說,自今以后,這個節日將會被賦予另外一個意義。而雅努斯項目負責人的知名度,將會超過那位拿撒勒圣人,成為全世界最知名的偉人。

  而大眾認知中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正是此刻在“今日技術前沿”節目上侃侃而談的奧林匹斯科技公司首席技術執行官,周曙光。

  另一方面,身為“雅努斯”項目真正開發者的江舟,此刻卻只能窩在一家偏僻的酒吧里喝著酒。

  想到這里,江舟臉咬著牙止住了笑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先生……您今晚已經喝得夠多了。”

  看著再次被推過來的空酒杯,再結合對方剛剛那莫名其妙的大笑,酒保不免有些擔心地說道。

  “沒關系,就當敬人類的光明未來好了。”

  感受著緩緩涌上臉的熱意,江舟勉強控制住自己表情如此說道。

  然后借著酒勁,他略微湊近了一些吧臺,壓低聲音對酒保道:

  “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什么這么熟悉雅努斯項目嗎?告訴你,其實我才是整個雅努斯項目的真正負責人。”

  “你?”

  倒酒的動作停住了,酒保今晚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對方的年齡介于青年與中年之間的模糊地帶,身材消瘦臉色蒼白,一副加班過度的病懨懨模樣。至于他身上的穿著,即便是對于酒吧這種混雜著三教九流的地方來說,也算得上是不修邊幅了。

  就這樣一副因為加班過度,隨時可能猝死的程序員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如今那個令全世界都為之瘋狂的雅努斯項目扯上關系。

  這人醉得厲害……

  閱酒鬼無數的酒保立刻得出了結論——喝醉了以后聲稱自己來自半人馬α星的人都有,自稱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而已,倒也沒那么離譜。

  但他還是忍不住指著電視里的周曙光問了一句:

  “假如你是負責人的話,那他呢?”

  對此,江舟嘲諷一笑道:

  “半路竄出來摘果子的老雜碎一個,唯一在行的本事就是辦公室政治。”

  “怎么可能?這種規模的項目……”

  酒保忍住了嗤笑問道。

  “為什么不可能?合同上的幾個文字陷阱,一個頂尖的律師團隊,以及一些明目張膽的暗箱操作……然后,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切研究成果就這么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周教授’的成就,跟我再無瓜葛了。小朋友,這個世界還沒有單純到,只是憑天才與付出就能獲得應有回報的程度。”

  江舟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討論寄生蟲。

  說話間,他不由回想起了雙方攤牌的那天。

  在挖走了技術骨干、架空了自己權力以后、暫停了研究進度以后,那個老東西居高臨下地“大度”表示,只要江舟愿意讓步,他還是愿意將江舟這個名字列入到雅努斯項目的開發者名單里——甚至可以很慷慨的放到第三排的位置。

  對此,江舟將手中滾燙的咖啡潑到對方的臉上作為了自己的回答——聽說對方事后做了克隆植皮手術才恢復如今電視上的人模狗樣。

  江舟第一次知道,當人憤怒到極致的時候,只會感覺整個世界都如凍結了一般平靜。那天的他說的唯一句話是:“他來,我走。”

  “都別攔他,讓他走!你還真覺得自己很有才華了?我告訴你,項目離了誰都能夠轉,但你離開了公司的支持,連屁都不是!”

  那個老雜碎在慘叫結束以后,坐在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朝他怒吼。那副叫囂的表情,與現在電視里接受采訪時的謙遜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之后,江舟嘗試了一切的手段去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商業上的、法律上的、人脈方面的、甚至是找媒體曝光……但就結果而言,連一丁點浪花都沒有翻出來。二十一世紀已經走過了大半,現如今超級企業的影響力早已不是世紀初那種小打小鬧的程度了。

  江舟也曾有想過自己當時會不會太情緒化了點,但他相信再讓他經歷一百次那個場景,他也會做出這個選擇。

  此路不通,原本他打算去找奧林匹斯集團的競爭對手從零開始,趕在對方之前完成“數字人格”的商業化進程,然而不久前醫院的體檢通知卻是澆滅了他的這個念頭……

  雖然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醉鬼口中的故事,但酒保還是打趣道:

  “您的故事很有趣,但假如您真是雅努斯項目的真正負責人的話,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些問題啊?”

  接著,他也不等江舟答應便自顧自地問道:“假如未來我真把自己的人格復制上傳了,那豈不是計算機跟現實里會同時存在兩個我?不止……計算機里的那個人格數據是可以不斷復制粘貼的,那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我呢?”

  江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即將其放在了吧臺上開口道:

  “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每個上傳到雅努斯程序里的數字人格都會生成一個獨一無二的密鑰,同一時間只會允許一個數字人格存在。復制人格信息,從雅努斯程序的底層就是不被允許的事情。至于現實的你跟上傳后的你,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說到這里,江舟想到了那張病危通知單,不由詭異地笑了出來。

  “呵呵呵呵,這是一個不需要糾結的問題。”

  被對方那詭異的表情與語氣給嚇到了,酒保有些不安地問:

  “為什么?”

  “你以為……建立能精確到大腦里每個神經元電位的掃描,就像做CT一樣無害嗎?不,高精度掃描,就是以徹底破壞你生物腦為前提的進行。在掃描完成以后,你肉體的生命就開始按月計算的倒計時了。”

  “等等,先生……您在流鼻血。”

  酒保看著從對方鼻子里蜿蜒出來的血液,有些驚恐地說。

  對此,江舟熟練的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平淡地說道:

  “這沒什么,只是急性輻射病的癥狀而已。大概再過一個月的時間,我大腦里的東西就會變成一碗變質豆腐腦湯,但科學進步的道路上總會有些代價不是嗎?”

  “您的意思是說……”

  盡管是當做在聽故事,但酒保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活體實驗的數據,你以為雅努斯項目是怎么進展得這么快的?”

  江舟自嘲一笑,又回看了一眼身后的電視節目。

  電視里的周曙光正在向主持人一再保證,雅努斯項目所有實驗都絕對遵循了科學倫理委員會的規范。

  “是被強迫的嗎?”

  “不,是自愿的。”

  江舟轉回頭平淡地說。

  雅努斯項目是他畢生的心血。

  是他一直在堅持這個并不被看好的研究方向,是他游說董事會繼續為項目注資,是他攻破的關鍵技術難題。到最后,也是他自愿作為小白鼠走進了掃描儀,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親自驗證了理論的可行性。

  他這不是在尋死,而是自信于自己理論的可行性——即便他的肉體身死,他的靈魂還能留在儲存卡里。

  但如今,周曙光為了奪取雅努斯工程總負責人的榮譽,在技術尚未成熟之前便急不可耐的向全世界公布了項目進度。

  這必然會引來各方勢力的層層阻礙,雖然從長久來看,江舟堅信雅努斯項目一定會成功,畢竟沒人能夠拒絕永生帶來的誘惑……但自己留下的數字人格存檔,必然將會在未來的動蕩時期里,在科學倫理委員會的壓力下被徹底銷毀。

  不僅僅是榮耀,就連永生的未來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了。

  既然這樣,那他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吧。

  江舟如此想著,拿起桌上的手機,點開了一個圖標為雙頭神的程序。

  門神雅努斯,一張臉看向過去,一張臉看向未來。

  【請輸入您的密鑰:________________】

  一個十六位的隨機密鑰,用于激活自己那個僅能維持三天的數字人格。

  “那么,接下來就是雅努斯當前成果的演示環節了——在周教授帶來的萊特四型量子計算機里,存放著一只十歲大黑猩猩的大腦掃描建模。之后教授會將其激活,大家將會在節目現場見證……”

  電視里,主持人正在向觀眾們解釋接下來的互動環節,而周曙光跟他的幾個助手正在動手將計算機接入到舞臺的3D投影設備上。

  江舟看著手機密鑰的輸入界面,手指懸在加密鍵盤上。

  “所以說,您剛剛其實都是在開玩笑,對吧?”

  一旁的酒保再一次將那個空了的古典杯給倒滿,臉上恢復了之前不相信的表情。這也不能怪他,如果他對每一個醉酒者的話都深信不疑,那他才應該是這個世界上經歷最傳奇的人。

  江舟沒有回話,只是試圖令承載著自己靈魂歸宿的手指不再顫抖。

  見對方半晌不說話,只是緊繃著表情,酒保將倒滿酒的杯子推了過去。

  “別愁眉苦臉了,再喝一杯吧。”

  大概是這句話打破了江舟糾結的平衡,他深吸一口氣,拿過了酒杯一口氣喝完。然后借著酒精的刺激,快速而準確地將密鑰輸入進去了,接著……

  確認激活。

  做完這一切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氣一般,癱倒在了吧臺上。

  “剛剛是在給誰發信息嗎?”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江舟無力地說。

  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將自己那個只能維持三天記憶的數字人格激活上傳到互聯網里,在過去即便他昏了頭也不敢這么做。

  沒有模擬現實物理環境的基底構擬,沒有精密模擬人體感官與反饋的Another(替身)程序,沒有篩選過量信息的冗余情報濾網。就連江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數字人格,是否真的能如雅努斯項目一開始所計劃的那般獲得數據永生。

  還是如之前實驗的那般,很快變成一團不可解讀的混沌數據。

  但無論如何,這都足夠他向全世界宣布,雅努斯的真正創造者是誰了——他的數字人格,此刻就被儲存在了周曙光正打算啟動的那臺最先進的萊特四型量子計算機里!利用過去留下的后門,自己的數字人格將會在對方啟動的瞬間完成覆蓋,通過3D投影出現在舞臺上。

  江舟先前已經把一份簡要情報給同步過去了,到時候,自己的副本將會向全世界宣布誰才是雅努斯項目的真正負責人。

  “觀眾朋友們,接下來就是見證歷史的時刻了——一個真正的‘幽靈’將會通過如今最先進的技術,于我們的舞臺上出現!”

  電視里,伴隨著主持人激昂的發言,舞臺中央的周曙光自信地按動了啟動按鍵。

  電視機前,江舟抬起頭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

  舞臺周圍噴射起了“氣溶膠幕布”,二十四臺3D投影儀同時亮起。

  然而舞臺的中央,什么都沒有出現。

  臺上,周曙光與主持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接著主持人趕緊打起來圓場。

  “不好意思,大概是設備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我們的工作人員會……”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周圍的3D投影儀突然動了。

  伴隨著一陣尖銳怪異的電流聲,一個全身由無數變化著的色塊所構成的人形深淵,就這么突兀的投影在了整個舞臺中央。

  “露西?”

  臺上,周曙光看著那個人形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喃喃道。

  用于展示的那只黑猩猩,出于紀念意義被命名為了“露西”。

  但他很快便意識那絕對不是黑猩猩的數字人格投影……因為黑猩猩絕不可能會有這么大的數據吞吐量——那臺萊特四型量子計算機的冷卻系統已經開始過載冒煙了。

  那個由無數變化色塊組成的人型揚起了自己的臉,優雅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肢體。

  它絲毫沒有注意身后招呼著自己助手手忙腳亂打算強行關閉量子計算機的周曙光,而是緩步走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攝像機前。

  在尖銳的電流嘯叫聲中,那個色塊人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并不只是3D投影上的那兩個色塊。

  它的目光穿透了攝像機的鏡頭化作了一組電訊號,幾經轉換以后又變為了一束光,在光纜中以每秒三十萬公里的速度奔騰。

  一個指令經過了數萬個信息節點的中轉,無數次的化作了縹緲的電磁波信號往返于衛星與基站之間——它在通過全球數以億記的傳感器終端搜尋著什么。

  歷時了對于它而言無比漫長的零點幾秒時間,那個色塊人形的目光終于透過某家酒吧的電視屏幕,倒映在了江舟的瞳孔之中。

  找到了。

  接下來該打個招呼。

  “嘟嘟嘟嘟嘟……”

  江舟屏住呼吸看著電視里的那個色塊人,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來電人:JANUS

  手機來電界面上,原本應該是掛斷選項的紅色按鍵,此刻變成了另一個綠色的接通按鍵。這好像在告訴他,你沒有拒絕的權力。

  江舟一時間沒敢接。

  “It'snotuntilyoufallthatyoufly……”

  于是,一旁酒保的手機鈴聲同樣也響了。

  他偏過頭,撇了一眼酒保手中的手機。

  來電人同樣顯示的是:JANUS

  緊接著,就好像交響樂開始演奏了一般,整個酒吧里所有人的手機鈴聲都同時響了起來。

  眾人紛紛低頭將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臉上露出了相類似的疑惑。在場的每一臺手機上,全部都顯示著同一個陌生的來電人——JANUS。

  所有人都在猶豫自己是該接還是該掛斷,但其實這并不是一個值得糾結的問題。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既掛不斷也接不通,只能任由鈴聲不斷地回響。

  此起彼伏的鈴聲中,江舟先前的醉意瞬間消退了大半。

  他感覺自己體內的酒精變成了冷汗不斷往下淌。

  假如他在此刻跑出去的話,他將會發現不止這間酒吧,周邊的門店,外面街道,街道外的廣場……以這間酒吧為中心,雅努斯的來電正在如漣漪一般在這個城市擴散,并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對方十分耐心的等待著某個人接電話——無論要等多久,無論對方要去哪里。

  而此刻被鈴聲所包圍的江舟有種感覺,如果他不接這通電話,那么這鈴聲將會永無止境的回響下去。

  他轉頭看了旁邊的那個酒保一眼,此刻對方正在用驚駭的眼神在盯著他,那表情好像在說——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你等會就知道了”?

  “奇點……”

  聯想到了什么的江舟,喃喃著接通了電話。

  在他接通電話的那個瞬間,整個城市此起彼伏,喧囂嘈雜的手機鈴聲同時安靜了下來。

  寂靜得好像樂隊指揮在輕輕敲打樂譜架以后,手臂抬起來的那個屏息瞬間。

  “喂……”

  江舟緩緩開口,打破了這片靜謐。

  對于江舟而言,也不知道是只過了一秒,還是過去了一整個世紀,一個聲音同時從電視與手機傳到他的耳里。

  “晚上好……”

  那聲音清澈而溫和,聽起來跟自己說話時的音色有幾分相似。

  “我的創造者。”

  這是江舟在失去意識前,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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