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佛經，不過慈悲二字。”
“我朝雖為佛國，亦慕圣賢之道。”
“何謂圣賢之道，仁義為重，豈可以刑罰為上？”
少年郎王元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地說道。
而鐵千山卻像是一座不可動搖的高山，而少年郎的激情就像是拂面的微風，又怎么能對這樣的高山造成影響呢？
“你說得很不錯，很有道理。”
鐵千山沒有直接反駁少年的話，反而鼓掌了起來，讓正在激憤中的少年為之一愣。
“但這個道理不是對我講的，而是要對羔羊，對百姓們講的。”
“要講得百姓相信你這個道理，這便是教化萬民。”
“但你要記住一點，是讓百姓相信這個道理，而不是你自己相信這個道理。”
王元作為王家武道天賦最好的嫡子，識文斷字都是很聰明的，修煉武功也比其他子弟快得多，所以才能得到王榮的喜歡。
所以鐵千山這一套雙重標準大法打過來，他雖是楞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漲紅了臉皮，大聲喊道：
“先生豈可胡言亂語，我圣朝以仁義治理天下，以慈悲為懷！”
其他嫡子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一些特別聰明的人，似乎已經反應過來這名老師想講什么，便開始幫腔道：
“是啊，先生，圣人都講禮義廉恥，而不空談刑罰，”
“我王家亦是儒門子弟，怎可學那法家的手段？”
“不錯，六弟說得很有道理，若人沒有了仁義，與禽獸有何異同？”
王元聽著兄弟們紛紛支持自己，臉上的血氣漸漸消散，仿佛感受到家族的溫暖，心中一片暖洋洋的。
至于兄弟們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鐵千山心中冷笑了一聲，王榮的嫡子們倒是都不笨，不想著那王元變聰明，讓他保持著那份善良，才是王家嫡子們最大的利益。
不過話說回來了。
一個合格的法家信徒，也要用仁義的外表來偽裝自己，俗稱外儒內法。
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說出來，你就不合格了。
一定要說著動聽的好話去騙人，降低自己做壞事的困難嘛。
在課堂上講這些的時候，他就已經暴露了自己。
鐵千山知道自己還不夠徹底，會忍不住地想說出來，那是說書先生的歲月給他留下的毛病。
但他想知道王家的嫡子王元，究竟是一個真正的天才，還是愚蠢的良善之輩。
于是他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這堂課就沒什么好上的了。”
“王元，你跟我過來一下。”
“是，先生。”王元雖然有些遲疑，卻還是非常果斷
兩人走出了課堂，留下其他嫡子們議論紛紛，有人以為王元要倒霉了，幸災樂禍，有人以為鐵千山準備給他開小灶，嫉妒不已。
而鐵千山則帶著王元來到了一座小山上，與楚千秋潛伏的地方有一定的距離，卻讓他能夠聽得更加清楚了。
“先生。”王元有些忐忑不安地說道。
鐵千山冷淡地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安靜。
“令尊與我以兄弟相稱，如今他有件煩惱的事情。”
“他怕你太過善良。”
“此地再無六耳，只有你知，我知。”
“你真信那滿嘴的仁義道德，還是儒門難得一見的奇才，我想替他弄個明白。”
“這才有了今天這堂課。”
“你要真是良善之輩，那王家的位子，就輪不到你了。”
鐵千山不喜歡繞彎子，他非常直截了當地說出口。
那王元的臉上先是漲紅，隨后漸漸恢復了平靜，有些似笑非笑地說道：
“先生，你說的東西，我不知道，也聽不懂。”
很好，是一個合格的偽君子。
連自己的老爹都給騙了，有前途。
王榮是個多狠的角色，鐵千山自然是深有體會，自從他當了家主后，王家的土地擴充了差不多將近一倍，大量的中小地主被他兼并，原本一個佃農一年4兩銀子的收入，也被他弄成通行的2兩銀子。
這樣的很角色都被王元給騙了，可見他是一個人才。
“那我明白了，回去繼續上課吧。”鐵千山點了點頭，這個話不適合王榮講，也不適合任何一個王家的人來講，所以他才會拜托自己，幫他試探一下小兒子，究竟是天縱奇才，用良善來偽裝自己，還是真信了圣人之言的笨蛋。
“等等先生，我可以拜先生為師嗎？”王元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忽然叫住了鐵千山。
“哦，你確定？”
“六扇門殺人如草，鎮壓天下亂黨。”
“每年處決的刁民有數千上萬之多。”
“殺一儆百，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這可不是你談仁義道德的地方。”
鐵千山心中一動，有了幾分的興致。
王家與自己不過是合作關系，看在恩師的情面上，看在神威軍的威脅上，雙方才有了合作的基礎。
但如果有王元的加入，自己的觸手就能伸得更遠。
前幾年六扇門在靈州損失慘重，有一波大夏的探子殺入其中，把六扇門大量的眼線，高手殺了個干凈，弄瞎了他們的眼睛。
那大夏的高手，眼睛都長雷達的嗎？專門挑著六扇門的人下死手？
鐵千山對于靈州的官方報告，那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就連與王家的合作，也保持著很大的警惕心，不過王元想要加入，還是讓他頗為心動。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王元面露慈悲之色，哀嘆了兩聲，表演堪稱完美無瑕，若不是鐵千山見多識廣，都要真以為他是心系天下的圣徒了。
“如今衰世難修道，人口日益繁多，便是永州這樣的王道樂土，照樣有流民。”
“唯用雷霆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這亦是圣人的教誨。”
“王賢侄是想加入六扇門，還是想學六扇門的武功？”鐵千山似笑非笑地說道，他并不討厭這樣的偽君子，恰恰相反，這種人挺好合作的。
可以都要嗎？
王元露出渴望的眼神。
不行。
“賢侄，令尊與我以兄弟相稱，你愿意加入六扇門，我自然是高興的，但是你也瞧不上那一般的功夫吧。”
“沒有功勛，我如何能給你高深的功夫？”
“《九鼎功》《誅邪劍》《山河步》這些功法，可不是一般的功勛能夠兌換出來的。”
王元到底還是太嫩了，鐵千山很快就弄清楚了對方的訴求。
他也是個有追求的人，與鄭途有點類似，不愿意在小鎮做一個土財主，渴望到更高層的領域上去。
王家的家傳功夫自然是不差，但也只能做個豪強，很難更進一步。
六扇門則是一個很好的舞臺，至少王家與六扇門關系很好。
但是鐵千山告訴他，想要這些，你還不行。
于是王元深吸了一口氣。
“那如果我告訴鐵先生，一個很重要的情報呢？”
“什么情報？”
“與神威軍有關！”
“快說，若是有用，秘籍不在話下。”鐵千山面色凝重。
“等今日下午四刻（中午12點），先生去了講武堂便知。”
王元躊躇了片刻，說出了一個差點令楚千秋睜開眼睛的消息。
原來鐵千山是在你的指導下，才能那么快到講武堂的。
原來你們王家也與這件事有關，還是一個重要的知情者。
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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