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前,尚在青壯之年的紀翰毅接到密詔入宮。
因性情過剛而在朝堂之上不受待見,紀翰毅以為皇上召見自己是要降下責難。
然而,實情和他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圣上是說,讓微臣教導二皇子?”
“紀愛卿不愿意?”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不明白圣上為何會選中微臣?”
“紀愛卿性格剛正不阿,將元夜交給你,朕很放心。元夜這孩子自小和旁人不一樣,他心性沉穩,無論遇到什么事,都會放在心里,若有紀愛卿在旁引導,元夜的心思再怎樣重,也不會誤入歧途。”
“微臣領旨,微臣定會竭盡所能教導二皇子,讓二皇子成為于江山社稷有用之人,而非心思邪佞之輩。”
“不,僅僅是有用還不夠,朕要你以帝王之準去教他。”
“圣上……似乎很看重二皇子?”
“大夏的江山需要優秀的君主來統領,眾皇子之中,大皇子早夭,三皇子天生殘疾,四皇子年幼無知,五皇子尚在襁褓……唯有元夜,可堪大任。”
“四皇子雖然年幼,但圣上正值春秋鼎盛,尚可等待四皇子成年,在此之前圣上完全可以將四皇子教導成為一位明君。”
“朕不會讓琛兒繼位的。皇帝,擔的是天下重任,活的是皇朝萬年,若皇帝只為自己,苦的是天下百姓;若皇帝一心為百姓,苦的卻是自己。紀愛卿,你看朕,與你也差不了幾歲,可朕已經有了白發。”
“圣上為了大夏嘔心瀝血,圣名必定流傳萬古,微臣微不足道,如何能與圣上相比?”
“可紀愛卿,史書留名又何嘗不是一道桎梏?你又怎知,尋常人家的生活不比九五至尊愜意自在?琛兒天性爛漫,朕不愿看他折斷翅膀困在這皇城之中,他應該翱翔在山川,隨心所欲地活著,不必承擔這龍袍上沉甸甸的重擔。”
……
當紀太師回憶到這里,聽了先皇原話的慕元夜,眼里那光漸漸湮滅了。
“呵……”
慕元夜自嘲一笑,“還以為父皇對朕用心良苦,卻想不到,父皇只是不舍得讓慕琛受苦,又因為當時沒有過多的選擇,這才選中了朕罷了。”
紀太師默然……
先皇其實可以稱得上是個明君,他在位期間兢兢業業,恪守為君職責,所以先皇才會那么早就殯天了。
說白了,先皇是累死的,天天批改奏章到半夜,天不亮就起來準備上朝,當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期間還要抽出精力應付后宮諸多妃嬪,是頭牛都累死了,更何況是個人。
正因為深知當皇帝的不容易,所以先皇才不希望自己寵愛的四皇子接替這個位置。
“太師方才那么說,只是為了讓慕琛打消不該有的念頭,以免國本動蕩,對嗎?”
慕元夜又問。
紀太師恭敬道:“老臣所言,字字句句皆屬實。先皇確實是有偏愛王爺之心,卻也是真的為圣上的安危考慮過。所以,在后來一次召見中,先皇把圣上的身世如實告知老臣,言明太后不會讓圣上順利登基,讓老臣提前做好防備……所以,當年太后派人下毒,老臣才能及時發現,避免悲劇的發生。”
“父皇自然不會讓朕死,好歹培養了那么多年的棋子,若一朝身死,他多年的布局豈非毀了。”慕元夜恢復了冷冰冰的語氣。
紀太師……無言以對。
“今日有勞太師了。”慕元夜忽然拔高聲音,“薛英!”
殿門即刻被人推開,薛公公急匆匆走進來。
“奴才在,請圣上吩咐。”
慕元夜擺擺手,“命人送太師回府。”
聞言,紀太師擔憂地望了一眼龍椅上的青年。
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關懷之色,“圣上……”
大概是聽出了紀太師語氣中的關心,慕元夜面色稍霽。
“太師無需擔心,朕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幼童,不會感情用事,今夜太師告訴朕的事情,只會讓朕更堅定一直以來的決心。”
他要做一位千古明君,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皇朝!
不是為了向父皇證明什么,只是因為,這天底下除了這件事,再沒有什么能讓他找到自己的價值。
生母不明,親生父親對他只有利用之心,沒有慈愛之情……
唯一亦師亦父的太師,則也同樣期盼著他成為一名盛世明君。
既如此,他存在的意義,不就只剩為了大夏黎民百姓這一點么?
看得出皇上此刻不愿多說,紀太師也不再多言,跪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