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
桑伶已經站到將近小廚房的一處連廊,陸朝顏就跟在身后,只隔了三丈。她此時已是摸清了桑伶的目的,反而放慢了腳步,提著劍閑庭信步地追在后面,任由桑伶轉過了廊門。
陸朝顏此時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一個笑話般,任由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妖作死。
謝寒舟剛一出小廚房的門,就對上一張泛著血絲的臉。只見桑伶頭發微微凌亂,釵環掉了不少,連同神情都是慌亂的,正慌不擇路的對著自己奔來。
謝寒舟眉心緊擰了三分,立時伸手接人。
“怎么了?”
桑伶顧不得什么,一下子跨過小廚房的門檻,卻是越過那預接的雙手,徑直躲在了謝寒舟的身后。
她慢慢吐出一口濁氣,披著馬甲裝柔弱,還真是容易翻車。
不過,雖然花墻最后的倒打一耙,是她沒想到的。
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此處,陸朝顏又被她激起了殺心。正好一舉兩得,一面徹底暴露出藏珠閣的骯臟勾當,一面再讓謝寒舟和陸朝顏離心。最后,借著這兩個名門正派的手,讓她這個小妖馬甲“死得其所”,正好脫身!
計劃厘清,桑伶立即出聲求救:
“仙君,陸仙子要殺我!她要殺我!”
陸朝顏半分不信小妖的驚慌,這個小妖不過是見著了撐腰的人來,故意弄得自己可憐兮兮,想要告狀。只是,她到底是不清楚自己的斤兩,一個妖族,又是不懷好意的妖族,謝寒舟真的會容?
此時。
謝寒舟剛才一晃眼,就已經將桑伶傷勢看得清楚,見她“嚇”到了,還好周身并無多余的血腥氣,沒有受傷,才收回了視線。
陸朝顏見這小妖還恬不知恥地躲在謝寒舟的身后,果斷拆穿道:
“寒舟,你可知剛才這小妖和隴南城的侍女合謀什么事嗎!”
謝寒舟神色平平,并沒有多少好奇。
桑伶卻是立即開了口:
“仙君,陸仙子剛才殺了花墻!現在不分青紅皂白,還想要殺我。仙君,求你救命啊。”
她實在喊得凄慘可憐,連聲音都在顫抖,似乎是嚇到了極點。與提劍殺氣太重的陸朝顏相比,卻多了幾分嬌弱不能的美感。
陸朝顏沒想到此時這個小妖還在借機勾引,一想到之前花墻說的,胭脂能讓人神魂顛倒,情有獨鐘,越發覺得寒舟定是受了對方的蠱惑,亂了心神,才會一再容忍一個小妖的親近。
立時再近三步,提劍來殺,卻不想,一道銀光迸射,“鏘”的一聲,擋開了她的劍。
謝寒舟手中持劍,橫直在前。
“事實如何,等她分辨。要殺人,還早。”
陸朝顏瞳孔猛地一顫,他竟是要護著!
桑伶剛才只感覺脊背一動,殺氣還未近到身旁,身前之人已經出手將陸朝顏刺來的劍擋了回去。竟是要護著自己?她垂下了眼睛,遮住眼底那抹異色手里卻是不自覺拽了一小截衣袖,握著很緊。
陸朝顏自以為是謝寒舟還在被這個小妖迷惑,立即收劍,露出一副擔心的表情,焦急解釋道:
“寒舟,這個小妖剛才和花墻共謀,用一種秘法制成的胭脂想要設計迷惑你,引你上勾鐘情。你如今這般被對方牽動了心神,定是之前就已經中招了,我看還是先將她抓起來,細細審問,解開秘法才是!”
謝寒舟有些怔愣,側頭去看身后之人,卻是對上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細碎的陽光像是碎金般全灑進了眼波里,無端讓人心疼。
倒也。
“無事。”
“那就抓……..”
陸朝顏忽然反應過來,這句話并不是按照自己意思的抓妖,而是沒關系,她頓時呆住。寒舟他不是最是厭惡妖族,之前再如何對著隴南城送來的小妖有幾分容忍,如今發現了對方的目的,怎么還是如此?這秘法真的如此厲害,能全然蒙蔽心神,換了一副腦子?
桑伶正等著謝寒舟得知真相后,立馬給自己一掌,或者召出捆仙鎖將自己擒獲審問,自己再慢慢吐出劉管事,揭發藏珠閣的陰謀,最后假死一下離間脫身。
可怎么,是等來了這句“沒關系”?
她慢慢抬頭,去看謝寒舟。對方眼睫低垂,神色清明,并不是說胡話或是中了毒的模樣。
桑伶:他是不是被奪舍了?說話的這個真的是謝寒舟本人嗎?那她這個小妖到底能不能死了啊?!
計劃折戟沉沙,桑伶腦中急轉,想要摸清謝寒舟的行為。
然而,陸朝顏此時受到的沖擊并不比桑伶小上多少。她萬沒想到,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謝寒舟,有一天也會戀愛腦上頭,不顧是非黑白,要護住一個小妖?
還是一個不懷好意,與隴南城勾結,想要設計他的妖族?!
“寒舟,你之前是不是已經吃用了他們的東西,中招了?我立即去尋藥門長老,幫你看看是否真的中毒了,才會如此…….”
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
一道冰凌橫生的聲音沉沉響起,一字一句昭示著主人的冷靜。“我從沒有中招,本心如此,不必看。”
言語冰寒尖利,像是月霜劍直接刺來心口,扎出好大一個洞。陸朝顏感覺渾身發冷,簌簌地灌進冷風。
“寒舟,你為什么如此。你今日借一個粗鄙小妖,踐踏我,折磨我,是不是還在惦記三年前的事情!”
憑空像是忽然刮進一股冷風,蕭瑟吹過,卷起一地落葉。
桑伶指尖發汗,一直緊攥的袖子從手心滑脫,徑直想要垂落下來。
三年前?
陸朝顏說的是禁忌之地的事情。
忽然,手腕一緊,竟是重新被人捉了回去,桑伶立時收手,想要掙脫,可是抵不過那手掌的執著,已是牢牢被他鉗制禁錮。
他周身都是寒涼的氣息,這個人連靈氣都是冷的,可偏偏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掌,竟燙得驚人,即使只接觸這么一點,都有一種讓人發顫的溫度。
桑伶越覺不對。
謝寒舟究竟在想什么?
此時,謝寒舟側首看著桑伶,眸中翻騰無數情緒,最終卻是閉了閉眼——
三年前的畫面裹卷著錐心刺痛忽然沖撞而來,那是一片昏黃色的天與血色交織的畫面,此時一一在腦海閃過。
最后,卻是一道纖細烈艷的身影掉進深淵……..
而他,不過是那道詭譎霸道力量的牽線木偶。
盡管之后,他查閱了無數典籍經史,悄聲打探過幾個不出世的散修,卻是沒有絲毫線索。一而再,卻是不能再三了。
他的眉眼忽然孤寂下來,手里卻執著地繼續捏著那一截手腕,轉頭,沉沉的視線落在了對面之人的臉上。那般月宮仙子一般的容貌,卻也只是表象。
他并沒有開口說任何話,一切都在無聲的沉寂中有了答案。
“我從前護不住人,從前如此,是我無用,今后,卻是不想再如此了。”
桑伶露出一點苦笑,卻是覺得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就算謝寒舟真的記得,真的想要彌補,又有什么用處,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傷害都已經造成,自己也已經死過兩次,再如何,都回不到過去了。
她抬高了手腕,一點點地從對方手掌挪開,即使被握得很緊,即使對方根本不愿意放手。
謝寒舟慢慢垂下眼簾,明明這個人連同手腕都被自己抓住,為什么,他此時卻感覺他與她的距離,被無盡時光拉遠,即便偷得幾分時光觸碰到她,卻也是水中花鏡中月,握的一場空。
終于,在一種無力的空涼間,他手心中的手腕終于被抽走,連同那個人都離了自己更遠。
與此同時。
陸朝顏已經勉強收拾出了鎮定,只道:
“可能是今日不對,我就暫時放過這個小妖,等會將此事稟告給隴南城,這個小妖的去向和她背后指使,就讓隴南城自己定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提著劍的背影從來都是挺直秀麗的,今日卻帶出幾分倉皇和落寞之感。
陸朝顏心性強大,現在這副示弱模樣,不過是做給謝寒舟看。
桑伶知道這女人不會簡單放過她,又聽她一心要將此事捅到隴南城的手上,眼角便微微抽搐了一下。
若真是讓陸朝顏現在就走,便一切都陷入了被動,這件事情到頭來只會讓隴南城自己爛在鍋子里,不會激出多少浪花。
她還得再想個辦法,將此事鬧大,將藏珠閣的事情全部捅出去!
……
很快,桑伶前腳剛出院子,后腳就被陸朝顏堵在了一條巷子。
桑伶雙手舉在胸前,明明因害怕做出防備姿勢,卻還是帶著幾分強裝出來的怒氣,揚聲道:
“陸仙子,你跟我作甚!”
陸朝顏閑適淡淡地堵在了巷口,沒有半分殺機,美好得就像是一個鄰家姐姐,只是過來借借針線。
可惜,作為天道宗掌門高徒的陸朝顏從沒有拿過針線,手里握的只有劍。
“一個小妖,之前借來的天大膽子。現在沒了撐腰的人,就變得膽小如鼠了?可惜,現在寒舟被師父絆住了,沒有空來救你了。”
桑伶忽然笑了出來,無盡嘲諷。
“我有沒有膽子關你何事?天道宗管天管地,總不能管我一個小妖的頭上吧。你倒是好笑,前腳吃癟,后腳就找了師父撐腰,借機想要教訓我,我告訴你,我雖然是個小妖,卻有一把硬骨頭,你要是想讓我服軟,小心扎手!”
陸朝顏神色沒有半分變化,然而眼底卻是冰冷的,忽然腳下一碾。
一顆小石子倏地被腳尖踢起,“啪!”的一聲迅速砸了過來。
此時桑伶似乎是害怕到了極點,連著手腳都是僵硬。她只能愣愣地看著那石子踢來,一陣疾風刮面,才恍然驚覺,忽然腳下一抖,摔坐在了地上。
而那顆石子險之又險地擦過發髻,射穿了身后的石板,這聲不小的聲音終于將她喚醒,桑伶憤恨一叫,已是動了怒的模樣,像是昏了頭立即爬起就想和她拼命。
“陸朝顏!”
卻不想!
剛起身,她的脖頸霎時傳來一道微涼的氣息,橫向抹來,帶著危險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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