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元的聲音在院落里顯得有些刺耳。

  不管是打鬧的小鬼,還是陸無生都望了過來。

  陳仲元目光堅定,在這幻境中他從未主動干涉過任何事物的走向。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

  院落里,陸無生沉默著,那名大周來的男子,總給他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

  “這可由不得你!”

  圖雅帶著笑意,扯了扯手里的繩索。

  “你可是我的奴隸,貢那巴都!”

  女人眉眼間滿是燦爛,更是從容淡然。

  可唯有陳仲元才明白,面前的這個女人做了什么樣的選擇。

  她將全部的身家,壓在了自己這個認識不到三天的陌生男人身上。

  這不是他認識的毒蝎娘,也不是他了解的圖雅。

  這份仙圖,能為這女人換來大周北部的十萬里草原。

  使得流離失所的族人回歸故土。

  圖雅,是月亮的意思,可在千年前這輪草原上的月亮,到死都沒離開大漠。

  逃亡、追殺,便是圖雅的一生。

  如果這幻境真要亂,陳仲元寧愿它亂的徹底一點。

  看了七次一樣的故事,說了七回同樣的話,他的確有些倦了。

  明明自己有無上的修為,可困在這幻境中時,他只能扮演一千多年前的那個年輕的劍客,在大漠里一次次的埋葬那個女人。

  無數的畫面不斷在陳仲元的腦海里閃爍。

  他看到自己葬劍,斬仙,最終坐化于大漠深處。

  他看到一輪圓月和奄奄一息的女子。

  他看到,失了劍心的第三世,在大漠拔刀成圣。

  若這一回,不再按原有的故事發生,陳仲元希望去見一見圖雅說的湖泊和草原。

  一念生,頭痛欲裂。

  幻境里任何痛楚,任何負面的情緒都來的極為強烈。

  好似萬箭穿心,片刻不停。

  咽喉似乎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幾乎窒息,連意識都開始模糊。

  他張口想阻止圖雅,卻發不出聲響來。

  好似在他做出決定的這一刻,觸動了某種驚天陣法一般,連靈魂都被扯到了另一個空間,連天數都亂了。

  他見到圖雅拿出了仙圖,陸家的小子從地下挖出了一口棺材,刻上了圖雅的名字。

  他見到仙圖上的金蟾、玉蟬和銀蠶交匯。

  兩人的交談聲格外模糊,仿若自己處在水中一般。

  唉——

  一聲嘆息自虛空中傳來,陳仲元心頭一驚,眼前的畫面邊戛然而止,一切陷入黑暗。

  ……

  ……

  黃昏,日光和黃沙從開著的窗戶外面涌進來。

  禿鷹盤旋,發出一聲聲凄厲哀嚎。

  這是客店內的房間,圖雅不在,屋內的木桌旁,坐著一只毛茸茸的紅色狐貍。

  細長的軀干,顯得有些詭異。

  “醒了?”

  狐貍的聲音有些耳熟,端著茶杯,目光平靜。

  陳仲元望著他,眼中驚疑不定,聲音熟悉,卻怎么也不敢確定。

  猶豫了許久,終于喊出了那個名字。

  “張叔夜?”

  半晌,狐貍嘆了一口氣,將茶杯緩緩放下。

  “一下就聽出我的聲音,不愧是你,我的老朋友。”

  陳仲元瞪大了雙眼,滿是不可置信。

  “怎……怎么會!”

  “你,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張叔夜狹長的狐眼顯得狡黠。

  “你是想說,這明明是幽冥顯化的劫難,這千年前的記憶中,怎會有我?”

  張叔夜搖頭笑了笑。

  “陳仲元啊陳仲元,你真以為這是幻境嗎?”

  “你真以為,憑借圣境的修為,能那般輕易橫渡幽冥,七次成圣?”

  老劍神心頭狂跳,數千年來,許多無法解釋的事,在此刻一一浮上心頭。

  驚聲開口道。

  “是……是你?”

  張叔夜點了點頭,沉聲道。

  “是我。”

  “將你引渡幽冥的是我。”

  “令你每次輪回歷經苦難的是我。”

  “傳你斬身分魂之法的也是我。”

  陳仲元無法置信,搖頭道。

  “不,不可能!”

  “怎會有人橫跨幽冥,穿梭于過去未來!”

  張叔夜苦笑一聲,唏噓道。

  “陳兄啊,你可聽聞困仙術?”

  陳仲元目光微凝。

  “傳說中,連仙人也能困死的困仙術?”

  張叔夜點了點頭。

  “困仙術,是專門獵殺仙人的禁忌之術。”

  “能以大陣困仙,大成者不在天數之內,自己卻困于不同的時間之中。”

  “換句話說,我活在過去和將來,就是無法活在此刻。”

  “我活在無數種可能的世界里,不斷地修復著一條正確的時間線。”

  “為了躲避那些無上存在,我必須謹慎,不能隨便與人交談,不能輕易觸動天數,不能輕易顯化身軀。”

  “仲元,希望你能理解我。”

  “修改時間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所以我截取了一千多年前,你的一段光陰,放在了幽冥。”

  “陸家那小子不在天數內,他進了來,才能亂天數。”

  “你動了改命的念頭,我才能現身,周天的命數才會在一千多年前開始發生大的偏移。”

  木桌旁的狐貍似乎看起來極為疲憊,每說一句話,身軀便暗淡幾分。

  陳仲元眼神凝重,望著對方道。

  “未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張叔夜揉了揉眉心,滿是愁容道。

  “這方世界,籌劃了近萬年的滅仙大計,敗了!”

  “整個世界被煉化成靈蘊,連同此界的幽冥。”

  “太上一脈的手段太過于可怖,這人間蟄伏的那些老怪,被他吃的死死的。”

  “你斬出來的前六世,被仙術攔下。”

  “做不到魂魄歸位,一劍斬仙。”

  “不周山的老猿,滄海盡頭的那只鯤鵬,都差了那么一線,終究是天命難違。”

  陳仲元渾身一顫,不周山的摘星老猿,實力恐怖,便連自己也不敢說強過對方。

  滄海盡頭那只鯤鵬更是天外仙種,竟也在局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

  “竟是如此!”

  “若只差一線,張兄是想在我身上,找出這一線機會來?”

  “我該如何去做?”

  張叔夜的身軀越發的透明,便連聲音也微弱了許多。

  望著陳仲元好一陣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修劍心!”

  “你上過仙路,戰過真仙,這么多次輪回,一千多年的光陰,你應該也猜到了圖雅的來歷。”

  陳仲元深吸了一口氣,滿是落寞。

  “仙人揮手,在我命中添了一劫,這是算好的命數。”

  “只因我第一世,提劍上過那仙路,被仙人取走了命中紅線,從此命難由己,情難自禁。”

  仙人手段詭譎難測,傳聞天外之人,能牽紅線,引情劫,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管輪回多久,都沉淪于苦海,無法超脫。

  陳仲元看著面前即將消失的張叔夜忽而問道。

  “我若是拔出了那靈劍,會如何?”

  張叔夜沉默了半晌,瘦長的狐軀,化作星星點點,散入空中。

  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

  “因果會被清算,過去未來都會被更改,你只會記得你我曾在人間飲酒,不會記得還在幽冥相聚。”

  “你不會記得這仙人給你種下的情劫,只會記得你三世苦修,終成劍仙!”

  “陳兄,時間不多了,真仙的手段恐怖,怕是算到了些許端倪。”

  “接下來的樓古城怕是要有大難。”

  “千年之后的那一縷生機,便拜托陳兄了。”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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