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苦——”

  大河兩岸的平原上,勁風壓過無垠的蒿草,和天穹接壤的碧綠下,有個赤腳的少年對著湍急的河流呼喚。

  少年的聲音,被風帶得很遠,好似整個平原草地上,都在回蕩著那個名字。

  視野拉近,河灘上,無數的鵝卵石被太陽燒的滾燙,少年蹲在河邊,好似在等待著什么。

  不一會兒,那河中心涌起滾滾浪花,一頭如小島般的漆黑老龜浮了上來。

  它背上馱著一口鐘,慢悠悠的靠岸。

  少年見了它,便雀躍起來。

  “老龜,老龜!”

  “我會踵息術啦!”

  “你看,你看!”

  他高舉著手臂,一把捏住鼻子,呼吸足足停了有三刻鐘。

  老龜張了張嘴,說話慢悠悠的。

  直到少年憋不住氣,才甕聲甕氣道。

  “老龜要成仙了,老龜有名字了。”

  “要叫陳苦,不要叫老龜。”

  它揚起一只爪子,將浪花灑落,原本干燥熾熱的河灘,便清涼了起來。

  少年被清爽的河水淋了個通透,對著老龜笑。

  “那你以后還住在這河里嗎?”

  “我還有好多法術沒有學會呢!”

  老龜臉上露出憨厚的笑意,綠豆一樣的眼睛望向大河盡頭。

  “不住這河里啦,我成了仙,當不生不滅,是要住仙宮的。”

  “老龜我可吃了一輩子苦,所以仙尊賜我名,陳苦。”

  少年緊接著道。

  “成了仙就不用吃苦了嗎?”

  “那,那我也要成仙!”

  他幾乎跳了起來,一旁的老龜則是哈哈大笑。

  “傻小子,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要挨過三災九劫,被大道欽點,成仙后還有天人五衰,十七道災劫。”

  “你連個名字都沒有,就算有成仙的本事,也沒有成仙的資格。”

  少年低下了頭,有些不舍的看著老龜,又有些失落。

  他是來告別的。

  他知曉,今晚是老龜成仙的最后一劫。

  若老龜成了仙,兩人就再不能相見了。

  少年淳樸,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老龜笑著道。

  “你別難過,等我上了仙山,去仙尊那替你求個名字。”

  “就算成不了仙,也該有個修仙的資格。”

  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他昂起頭,朝著老龜道。

  “一言為定!”

  “哈哈哈,一言為定!”

  老龜黑漆漆的鰲頭上,滿是慈祥的褶皺,緩緩地推開了河岸,離去了。

  那一夜,狂風大作,雷鳴電閃之間,有蛟龍咆哮,有野獸哀鳴。

  有人見到那天都被捅開了個窟窿,一頭老龜從上面墜下。

  赤腳的少年,冒著大雨,在泥濘的原野上狂奔。

  野草茂盛且鋒利,要比少年還高出一頭。

  隆隆的雷鳴聲中,只他一個人在不停的大喊。

  “陳苦——”

  “陳苦!”

  少年的聲音微弱,被暴雨聲蓋得死死的。

  他從原野的這一頭,找到那一頭,一雙赤腳上滿是鮮血泥濘。

  終于,在天色拂曉的時候,他見到了瀕死的老龜。

  七十年后,天外的仙山,有天驕飛升。

  那是一名懷抱喪鐘的赤腳青年。

  他的名字,叫做陳苦。

  又三百年后,一處名為不渡河的地方,有仙人下界。

  在那里,他降下了一口鐘,日夜敲擊。

  對著河水兩岸的平原,好似誦經一般呼喊。

  “陳苦——”

  “陳苦!”

  河水里沒有回應,可他依舊每日敲鐘,吶喊。

  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又是一千年過去,那口鐘化作了山,河流干涸,變做了平原。

  每當大風吹過,茂密的山嶺間就會傳來,莫名的呼喚聲。

  斗轉星移,原本的不渡河成了喪鐘嶺。

  又一千年后,嶺上有尸骸成精,在喪鐘嶺下,叩首萬年,渾身死氣,背著一口喪鐘成仙。

  ……

  ……

  樓古城外,陳苦抱著喪鐘,披頭散發。

  他是尸骸,一具本不該成仙的尸骸。

  耳畔陸無生的聲音在回蕩。

  好似那當年河岸,少年的呼聲一般。

  就連懷中的那一口喪鐘也不停震顫,好像要離他而去。

  死尊驚恐交加,死死的將懷里的喪鐘抱住。

  癲狂嘶吼道。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鐘,我的鐘!”

  陸無生面色肅穆,此時從幽冥中踏出,要比神明更威嚴幾分。

  好似審判一般,高聲呼喚。

  “萬仙山,陳苦!”

  “魂歸上路!”

  莊嚴之聲,傳遍整個大漠,好似數萬年前,有少年在原野上奔走,聲音回蕩,久久不絕。

  噹——

  那口漆黑的銅鐘震顫,將那死尊者都給震退,徑自飛向了空中。

  磅礴的幽冥之氣席卷四方,從九天之上,竟引下來一條奔流的大河!

  嗡——

  大鐘不斷嗡鳴,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死尊者看向那黃泉水,似乎意識到什么似得,瘋了一樣朝著那口銅鐘奔去。

  “不,不,不!”

  “你答應過我,我替你找到那只老龜,你讓我成仙!”

  “我求了你一萬年,給你磕了一萬年的頭!”

  “你不能走,不能走!”

  死尊者癲狂嘶吼,青白色的面龐開始融化皮肉,露出腐爛的尸骨來。

  他是陳苦,也不是陳苦。

  若這個名字被拿掉,他便再也不能成仙。

  將徹底落入凡塵,淪為一具腐朽的,散發著惡臭的尸體。

  死尊者瘋癲至極,將那一口銅鐘死死抱住。

  可鐘聲陣陣,朝著那奔涌的黃泉水,是欣喜,是快慰,像是故人將至,宿命因果降臨。

  垂落而下的黃泉之水中,一頭玄龜破水而出。

  這一回,那口銅鐘響了九次,好似撬動了某種因果,更改了某種宿命。

  死尊者被徹底掀飛,銅鐘朝著那玄龜背上落去,一切渾然天成。

  遙遠的仙山之巔,一名正在繡花的仙人被針扎破了手指。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人間。

  “那位仙尊的因果竟然了在了此處?”

  “亂了,全亂了!”

  “到底是誰做的手腳,難不成真要把諸天都攪得無法安寧不成?”

  ……

  ……

  樓古城外,黃泉之水漸消,一頭玄龜馱著那口漆黑的銅鐘消失在眾人面前。

  死尊者失魂落魄的從地上怕了起來,原本神圣莊嚴,高高在上的氣息徹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沖天的尸氣與死意!

  “哈哈哈哈,成仙,成仙?”

  “終究是一場夢!”

  死尊者周身的皮膚在不斷脫落,好似融化的淤泥,令人分外作嘔。

  他又哭又笑,滿是心酸與荒唐。

  他不再是仙了,沒了名字他也就沒了仙位。

  取而代之的,只是人間的一具尸魔。

  一具活了數萬年,成過仙的尸魔!

  死尊者,幽綠色的眼珠子緩緩轉動,白發枯槁,口鼻里滲出白色的尸氣。

  緩緩轉過了身來,直勾勾地盯著陸無生道。

  “斷我仙途,我要你償命!”

  恐怖的死氣隨著死尊者陰森的話語瘋狂暴漲!

  天地齊齊變色!

  就連離別兩位尊者見到這一幕都是臉色驚恐,瘋狂地向后暴退!

  誰也沒想到的失控場面,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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