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山迤邐巍峨,在夜色下,起伏的山脈,就如一道城墻一般。

  這是南州的邊境,自此向西三千里,出了陽關,便可脫離大周,去到所謂的西域。

  烏蒙山頂,崔平川感受著南州呼嘯而來的勁風。

  這個他生活了近十年的蠻荒之地,終究也不能再待了。

  從京都到南州,無數的生離死別,往日種種浮上心頭。

  此時,崔平川站在山崖上,右邊空蕩蕩的衣袖被吹得獵獵作響。

  一輪圓月就好似近在咫尺。

  瞎眼的獨臂刀客站立在山崖上,在月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孤寂。

  山頂,一棵巨大的榕樹下,孟皓然躺在樹杈上,手持酒壺,望著遠處的崔平川,眼神微醺。

  他是知道崔平川過往的人。

  七歲的真身境,放在這世間哪一方皇朝,那都是天驕至寶。

  只可惜卷入了大案之中,竟落得如此下場。

  他忽而又想到,自己若不是有氣運護身,怕也和這崔平川下場一樣。

  不由得又苦笑自嘲,端起酒壺又灌了幾口。

  陸無生在山崖上架了火。

  這里的草很茂盛,風吹起來就好像柔軟的發絲,一路起伏到視野盡頭。

  一旁的老黃狗叼著幾只野兔,從追風刀里顯化出來的女子,捧著小臉在火堆旁,好奇的看著陸無生烤肉。

  陸無生瞧了一眼遠處的崔平川,將帶來的酒水灑在兔肉上。

  竟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一句話來。

  于是,輕聲啟齒,聲音傳四方。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話落,風止。

  山崖上靜立的崔平川心頭忽而一震。

  這一句話,仿若洪鐘大呂,令他頓時醒悟。

  就連側臥在榕樹上的孟皓然也是赫然一驚,險些將壺里的酒水灑了出來。

  他一個翻身從樹上落下,快步來到火堆旁,握著酒壺不可置信的望著陸無生道。

  “想不到啊陸兄,你還有這等詩才?”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崔家那小子,聽見沒有,這出了大周,才是你的天下。”

  “如今你一身本領,凝聚了魔軀,世間諸多王朝,大可去得!”

  孟皓然手握酒壺,朝著崔平川朗聲大笑。

  言語之中,滿是豪邁灑脫之意,眼里閃爍著一絲晶瑩,也分不清這話是說給他自己,還是崔平川。

  獨臂的刀客聞言身軀微顫。

  沒錯,他是崔平川,是大周曾經數百年難得一出的武道天驕!

  雖失去了雙眼,右臂,可歷經數次磨難不死,又得了一方造化。

  無論是心性還是實力,都不是當初能比。

  此次,若是離了大周,才是真的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這南州,這一方土地,不是什么故土,而是束縛他的牢籠!

  這一走,不是他生命的終結,而是他全新人生的開始!

  崔平川縱聲大笑。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好!好!好!

  既然如此那就讓整個天下,都要識得自己手中的這把追風刀!

  念頭一起,崔平川心中不由得豪氣萬丈。

  追風刀在剎那之間出鞘。

  瞎眼,獨臂,一身破碎的衣袍,抬手一斬。

  一聲長嘯,蕩氣回腸!

  轟!

  巨大的刀芒洶涌而出,將遠處的山峰一分為二!

  遠處的孟皓然捏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崔平川。

  “陸兄,你說這家伙會不會以后修為大成,到頭來一刀把這大周國滅了?”

  陸無生白了他一眼,繼續轉動著手中的烤兔。

  “你怕是話本小說看多了。”

  “大周氣運正盛,除非他能一刀斬了這大周的龍脈。”

  “否則,再厲害的修士、武夫豈能與一國之力對抗?”

  陸無生的棺材里已經埋了不少人,大量的記憶讓他知曉了這方世界的許多秘密。

  譬如所謂的官印,一國所謂的氣運龍脈等等。

  就算崔平川再強,那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一國氣運。

  只要大周皇帝的龍印在手,那他就是這方土地上,最強的存在。

  沒有之一!

  孟皓然握著酒壺,面容微醺。

  望著那山崖上的背影不由得笑道。

  “萬事皆有可能,說不定呢。”

  陸無生沒有理會他,只是從一旁的棺材里,掏出了一把孜然,灑在烤熟了的兔肉上。

  誘人的香味,一下子就在山崖上彌漫開來。

  他招呼著遠處的崔平川,老黃狗饞的直叫喚。

  食指大動的孟書生也顧不得太多,從袖口里抖出來十幾壇青酒。

  篝火,圓月。

  那夜,三人一狗喝得大醉。

  無人言謝,只有烈酒入喉,酒壇交錯。

  直到黎明時分,天邊金光萬丈,樹蔭下露水未干。

  已經熄滅的篝火旁,陸無生背靠著棺材睡的正香。

  一條毛發金黃的老狗依舊抱著酒壇。

  身披青衣的孟書生還說著夢話,滿身的酒氣。

  一夜未眠的崔平川悄然起身,朝著陸無生二人深深一拜,一揖到底。

  這意味著,他崔平川在這世上,又重新有了兩位可以記掛的人。

  他站起身來,拿了追風刀,將腰間那一個破舊的酒囊解了下來,放在了陸無生身邊。

  他無物相贈,此去西域千萬里,他唯一的財產,便只有這個跟了他近十年的破酒囊。

  金光縷縷,崔平川牽過了那匹紅如烈火的靈駒,在斑駁的樹蔭下跨身而上,寬闊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山崖之上。

  靈駒的速度很快,半個時辰便越過烏蒙山數百里。

  崔平川勒馬回望南州,那朔朔的勁風不再襲來,應當是已經沒有烏蒙山的蹤跡。

  他心中暗自估量,若是這般速度,自己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離開大周,進入西域。

  他緊了緊韁繩,有些口干舌燥,伸手去摸水囊,入手的卻是個冰涼的酒壺。

  崔平川粗糙的大手,撫過酒壺的表面,忽而鼻頭一酸。

  上方刻著一行小字。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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