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涼。

  李百歲的鼾聲在屋內起伏不斷,嘴里不斷的嘟囔著。

  “徒弟,徒弟……”

  那聲音蒼涼,其實不過幾天的光景,這老頭哪兒來這么多的委屈?

  陸無生微微搖頭,坐在門外的石頭階梯上。

  背后的松文古劍被他當成刀拄在地里。

  用慣了刀來砍人的陸無生,總覺得拿著一把劍有些矯情。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從草莽中來,就喜歡那拔刀出鞘的暢快。

  而不是兩個所謂的君子,各持一把劍,比誰更賤。

  院里的風開始變得涼了,鎮魔關挨問君山太近,說實話他有些想念在問君山的老朋友。

  云州漫長的毒雨,令他待得有些厭倦,就好似這仙門、這人間布下的,密密麻麻的大網。

  陸無生習慣性的從懷里翻了翻了。

  沒有火,也沒有煙,他嘆了口氣,只好走到院子中間來。

  把之前烤包子的煤炭堆在地上,又一把給點燃了。

  一沓一沓的紙錢從他袖口里飛出,好似無數的飛蛾撲向越發旺盛的火光里。

  他嘴里念念有詞,不斷地呼喊著一個名字。

  “孟皓然,孟皓然……”

  陸無生的聲音幽冷且綿長,帶著某種詭異的力量越過三百里外的高山。

  某個熟睡的書生,赫然被驚醒。

  隨著陸無生的呼喊聲,從紙錢燃燒后的煙灰里,緩緩顯化出來。

  只是睡眼惺忪,久久回不過神。

  院子里的念叨聲停了,陸無生看著前方的人影驟然笑道。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孟兄,別來無恙”

  某個書生恍惚了片刻,看著陸無生那招牌式的笑容。

  頓時氣急敗壞。

  “有你這么干的嗎?”

  “有你這么干的嘛!”

  “你知不知道,我白天得督軍,晚上得巡營,好不容易睡一覺,還被你叫醒了!”

  “隔著數千里,你這是什么神通?”

  陸無生往火堆里又加了一把紙錢,將孟皓然的身軀又凝實了幾分。

  忖思了片刻道。

  “這應該算,叫魂?”

  這是陸無生系統面板上新增加的技能,在進入開陽境之后,才在面板上顯化。

  只要燒紙錢,默念某人的名字,就能招來對方的魂魄。

  當然對方要是極為抗拒,那也得花不小的力氣。

  孟皓然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于陸無生稀奇古怪的技能,早已經適應了。

  大步走到陸無生邊上坐了下來道。

  “說吧,找我什么事?”

  陸無生手里把玩著粗糙的陶罐,沉聲道。

  “如你所見,我換了張臉,已經入了鎮魔關了。”

  孟皓然一驚道。

  “這么快?”

  他讓白鶴去見陸無生也不過幾天的功夫。

  以陸無生慢悠悠的性子,說不準得個把月才能動身。

  現在南州和鎮魔關的局勢僵持著,要想北上不知道得什么時候。

  他需要陸無生來稍稍的打破僵局,哪怕能在鎮魔關撕開一個小口子,也是好的。

  陸無生摩挲著陶罐上的粗糙紋路,緩緩道。

  “我在云州待煩了,沒完沒了的毒雨下個不停。”

  “追魂人,仙門,南州……”

  “最近還多了一個太上教,各種勢力錯綜復雜,我耐心快沒了。”

  孟皓然臉色肅然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大周之內圣境不少,皇室也好宗門也好,都有不小的底蘊。”

  “這京都的酒,可不好喝。”

  陸無生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火,屋內的老家伙,斷斷續續的夢囈在院子里飄蕩。

  “我知道你想把人間的這一切都掀翻。”

  “不喜歡世道,就換一個世道。”

  “你要給南州的那些所謂的妖魔孽障,給故去的師兄弟們一個交代。”

  “這些仙門、家族、王朝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太久太久了。”

  “你重活一次,要換了這人間。”

  “可事情,不是這么辦的。”

  陸無生微微搖頭,抽出一旁的松文古劍,指著問君山的方向。

  “那位穆王,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仙門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這天下人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

  “你依仗的無非是逃出天數,堪比圣人的那份靈蘊,帶著滿腔恨意,勢要將這世間血流成河的諸多邪魔。”

  “可要論改天換地,想掀翻這些家族、仙門、王朝的,重建秩序的,僅有你一人罷了。”

  “所以這南州的局勢,遲遲不前,這天下的修士、宗門都不屑一顧。”

  “只來了幾位圣境,就牢牢的把你們鉗制在這里。”

  “就因為你們大多數人,只是想要取而代之,而不是要改天換地。”

  陸無生站了起來,將大把大把的紙錢投入火堆里。

  原本只有半人高的火焰,轟然拔高,越發的旺盛。

  “我來索命,葬天、葬地、葬眾生。”

  “那不是我一人的心愿,是諸多亡靈,不知多少萬年的夙愿。”

  “你我看似不在天數內,可以袖手旁觀,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會容許我們活下去。”

  “也就是說,當我們出現的那一刻,就沒得選。”

  孟皓然有些意動,似乎日夜縈繞心頭的問題,找到了源頭。

  他聲音干啞道。

  “陸兄,你打算怎么做?”

  陸無生面對著熊熊燃燒的火光,負手而立,幽幽道。

  “不管是鎮魔關也好,還是南州也好,整個人間,或是這諸天萬界。”

  “所求的,都不過是個公平。”

  “南州的修士也好,這鎮魔關的底層修士、甚至宗門也好,都因為不公平,而沒得選擇。”

  “所以,他們怒、恨、怨。”

  “有實力的,像南州的眾人,在問君山上顯化真身,以命相搏。”

  “沒有實力的,忍氣吞聲,繼續茍活著。”

  “那是一捆干柴,我們要做的,便是點一把火。”

  “一把可以將整個大周都燒起來的火。”

  孟皓然怔在原地,只覺得頭腦里轟鳴作響。

  在此前,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言論,也不曾考慮過所謂的公平。

  他只知道,這世道對他不公,只知道他曾經當圣人過得太苦。

  憑借著一股意氣要殺向京都。

  可陸無生說,可以放一把火,任由它將把這世間燒個干凈!

  他來這鎮魔關,是要給眾人看個公平。

  屋內,李百歲低沉的夢囈聲又響了起來。

  “徒弟,他們搶我的寶貝……”

  “我們得拿回來,拿回來……”

  庭院內,火光逐漸熄滅。

  孟皓然的虛影便像煙灰一樣消散。

  陸無生將地上的松紋古劍收入鞘中,鎮魔關的天色就要亮了。

  他用圣子的衣袍來回擦拭著腰間那泛黃的嗩吶,要收回天行宗的東西,大概是要見血的。

  要給老家伙討公道,也勢必要用拳頭的。

  陸無生清點了一下紙人的數量,嘆了口氣,把天星刀也背在了后邊。

  他暗自想,明天,注定是一個高調的日子。

  葉圣子的威名,將要傳遍整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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