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一百七十章是你
  幽靜的小院里,燭火已經點上。

  季陵川穿著一身不知是誰的灰袍,散著灰白的濕發,一瘸一拐的走進來。

  他身后的謝知非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遞到押送的錦衣衛手里。

  錦衣衛一點不客氣的接過來,笑瞇瞇地和三爺閑聊幾句后,才轉身離開。

  李不言沖晏三合一點頭,“我在外面守著。”

  謝知非等她走出院子后,順手把木門掩上,身子往后一靠,懶懶的倚著木門。

  一里,一外,兩個人,兩道屏障;

  一個僻靜的四方小院;

  多么安全的化念解魔之地。

  晏三合看著謝知非半明半昧的側臉,心思稍稍浮動了一下。

  這人臉上似乎掛著好幾層皮,剝下一層是謝紈绔,再剝下一層是謝人精,如果接著往下剝呢……

  會是什么?

  她這一心思浮動間,季陵川已經走到她面前,“晏姑娘,我兒子……”

  “還沒死,喘著氣呢!”

  季陵川只覺得渾身的血都熱起來了,一臉討好的問。

  “既然老太太的心愿找到了,那,那就別耽誤,咱們開始解魔吧!”

  “不急。”

  晏三合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裴明亭說過,季老太太這么多兒女中,就數季陵川和她長得最像,一眼就叫人看出,他是誰的兒子。

  “季陵川,說一件你記憶最深,死都忘不掉的,有關老太太的事。”

  季陵川一下子愣住了,“這和解老太太的心魔有關嗎?”

  晏三合不說話,只冷冷看著他。

  季陵川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要想老太太的事。

  有什么可想的呢?

  季府那么大,他從前住嫡母院子,成年后一個人住東院,季家千驕萬寵的大爺,從小就被當成下一代家主來培養。

  她不過是個父親的小妾,深居后宅,足不出戶,逢年過節才有資格在季府露一面。

  偶爾視線碰到,他抬頭,她低頭,是要避諱的。

  什么時候對她有印象的?

  季陵川微微錯愕,他竟然想不起來,似乎、好像是嫡母病重了,她來侍疾那會……

  對!

  她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嫡母的床榻前,他這才留心起父親的這個小妾。

  那天他和二弟進來給嫡母請安。

  嫡母倚著床,正在被太醫問診,太醫診了良久,斟酌著擬完方子后,交到她的手上。

  她送太醫離開,再進來時,手里多了個木桶。

  嫡母臥床不起,腳已經開始浮腫,太醫交待每天要用藥水泡腳,能活血化腫。

  她扶嫡母坐起來,幫她把兩只腳搬進桶里,就勢蹲下,手伸進水里,替嫡母輕輕按摩腳底穴位。

  她低頭做事的時候,嫡母招他和二弟過來,問起今日先生都教些什么,他便抑揚頓挫的背起了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他背得很好,一個字都沒有錯,嫡母很欣慰的點點頭,問他:“明德是指什么?”

  他想了想,昂首道——

  “明德是指本有的仁心,也是天地之心,赤子之心,更是君子之心。君子不失赤子之心,能見眾生,能起憐憫,能生佛性。”

  嫡母聽了連連點頭,夸他書讀得好,悟得透,又命人拿來兩套筆墨紙硯,賞了他和二弟。

  得了賞,他拉著二弟歡天喜地的去了,誰也沒往水桶邊看一眼,誰也不知道這個卑微、低賤的小妾,竟然是他們兄弟二人的生母。

  直到嫡母臨終前,把他和二弟叫到跟前,將真相說出來……

  二弟年紀還小,聽完懵懵的,季陵川卻覺得天都要塌了。

  堂堂季府大爺竟然是個小妾生的,傳出去別人會怎么看他?

  萬一父親將來再娶,生下個嫡子,他要怎么立足?

  他再怎么也沒有料到,嫡母為他們兄弟二人安排好了所有的后路……

  所以他才對張氏一生感激和敬重,也才有了對胡氏的不屑和冷落。

  “一年前,也是這個月份,她的身子已經不大好了,腦子也糊涂,前腳跟她說過的事,后腳便忘。”

  季陵川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那天太醫跑來和我說,老太太最多還有幾個月,讓我們可以著手預備起后事。

  她的后事,我和二弟其實早就預備下了,二弟覺得她不能和父親合葬,心里有虧欠,就拉著我去瞧她。”

  季陵川說這話的時候,渾濁的眼中擠出一點淚水。

  “去的那會正是傍晚,可日頭還在,她坐在藤椅上,曬著最后一點太陽,旁邊站在陳媽,陳媽正在替她剝橘子。

  我們兄弟二人正要走過去,她忽然一個字一個字的背起來——

  “明德是指本有的仁心,也是天地之心,赤子之心,更是君子之心。君子不失赤子之心,能見眾生,能起憐憫,能生佛性。”

  季陵川說到這里,微微停頓。

  “我沒反應過來,二弟卻扭頭對我說‘大哥,這話聽著怎么這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聽過的。’

  經他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來,老太太竟然記得我從前在嫡母跟前做的注解,一個字……一個字都沒有錯。”

  “老太太活了六十有八,你十歲起叫她一聲母親,這么多年的母子生活中,太多太多的點點滴滴……”

  晏三合看著他,“你為什么對這一件事,記憶深刻?”

  季陵川心頭狠狠一顫。

  是啊,我為什么偏偏對這一件事情,刻骨銘心?

  晏三合目光往前逼近半寸。

  “因為她不識字,根本不明白這注解的意思,可她不僅記住了,還記了一輩子;

  因為她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卻獨獨記著你的這一句話。”

  季陵川眼淚滑下來,哽咽著點點頭。

  他根本沒有言語形容當時那一刻的感覺,好像心口被人狠狠戳了一刀。

  痛不可擋。

  她怎么就記住了?

  她為什么要記這個?

  她記住這個有什么用?

  “季陵川,你聽清楚了。”

  晏三合伸出手,揪住他的前襟,眼神兇猛而冷厲。

  “老太太還有一半的心魔,是你!”

  “怎么會是我?”

  季陵川猛的把晏三合一推,驚聲尖叫。

  “怎么可能是我?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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