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六百六十四章女兒(五)
  這話落下來的威力,已經不能用天打雷劈來形容。

  何止沈巍聽了受不住,便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謝知非、裴笑、朱遠墨聽了,都覺得心跳如擂。

  大逆不道啊!

  竟然在背后議論當今天子。

  不僅議論,他們還要把天子上位時,用的最卑劣的手段,一點一點揭開來……

  真要被人聽去,滅三族之罪!

  且死無葬身之地!

  而此刻的沈巍只有出氣的份,沒有進氣的份。

  他蒼老的臉上憑空多了一抹潮紅,像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眼神定定地看著晏三合,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晏三合平靜開口:“你不用回答我,只需點頭,或者搖頭。”

  潮紅迅速退去。

  沈巍喉嚨里發出“嚯”的一聲,一口氣吸進肺里,胸口起伏幾下后,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是!

  趙!

  王!

  龍椅上那位九五至尊的天子!

  當年沈巍去北地,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被父親逼著去的。

  父親說在北地呆幾年,熬一熬資歷,再回京城入太醫院,就大不一樣了。

  北地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放眼望去,不是漫天的風沙,就是漫天的大雪。

  天地寬闊無邊,望都望不到頭。

  條件雖然差,卻也沒有那么多的俗事,正好能潛心鉆研醫術。

  一日夜里,他剛睡下片刻,就被人叫起。

  敵人來襲,趙王出征,結果兵敗而歸,死傷無數,現在大軍退回封地,召他們這些醫士前去救治。

  沈巍二話不說,披衣就去。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恐怖場景,用人間地獄來形容都不為過。

  沈巍忙一夜。

  天快亮時,一個威風凜凜的少年走進來,沈巍眼尖,發現他手臂隱隱有血漬,只是穿著黑衣,看著不明顯。

  沈巍趕緊上前,“王爺,您傷著了。”

  趙王低頭一瞧,不以為然道:“喲,我也傷了,竟沒有察覺到。”

  這一幕,便是他們的初見。

  一個是三天兩頭出兵打仗的王爺,一個是醫術出眾的醫士,兩人打照面的機會很多,漸漸的也就熟悉了起來。

  沒有像傳說中的情深意厚。

  他那樣的人,和誰都情深意厚不起來,只是比著尋常醫士,多了幾分信任。

  真要說到有交情,是在趙王妃生產時。

  趙王妃頭胎難產,生了三天三夜也沒生下來,穩婆沒轍,只能把他請來。

  命好的是,他施過針后半個時辰,孩子呱呱落地。

  母子二人均安。

  從那以后,不僅趙王對他另眼相看,王府上上下下的病,也只由他沈巍一個人看。

  他回京城,趙王妃萬分舍不得,還送了他一車的北地特產。

  回京后,忙著太醫院的事,北邊的事情也就淡了。

  趙王進京,也不大與他來往,偶爾在宮里遇見了,就停步聊幾句。

  有些事情是要避諱的,尤其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和哪個皇子皇孫都不能走太近。

  幾十年,彈指一晃。

  他從小沈太醫變成了沈老太醫,女兒進了太子府,長子沈炎德也在他的幫襯下,進了太醫院。

  長子進到太醫院的第三年,替宮里貴人看病時,用錯了一味藥。

  貴人用的藥方都會留檔。

  同僚發現后,就向太醫院院首舉報。

  古往今來,太醫用錯藥的下場只有一個——不僅兒子要被踢出太醫院,連帶著他沈巍也要倒霉。

  沈巍倒霉,就等于沈家倒霉。

  沈家傳承了十幾代的好名聲,毀于一旦,以后再想往高處爬,那就很難了。

  沈巍急得不行,到處求人通路子,想把這事壓下來。

  根本壓不下,那舉報的人就是鐵了心的,想把沈家搞垮。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同僚突然暴斃在家,院首當著他的面,把那張藥方扔進了炭盆。

  這時,他才知道有人暗中幫忙,悄無聲息的平息了這樁事情。

  三個月后。

  當趙王的親信站在沈巍面前,他才明白,出手平息這樁事情的人,正是趙王。

  就像天上不會掉餡餅一樣,趙王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幫他,那人直言不諱的提出來,讓他女兒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那人沒有直說,而是給了他兩個選擇——

  做,保沈家兒孫三世榮華富貴;

  不做,沈家本該是什么下場,后面就是什么下場。

  “我沒有選擇。”

  沈巍一邊搖頭,一邊低嚎,“我得保住沈家啊,我必須得保住沈家。”

  晏三合:“然后,你就去逼了沈杜若。”

  沈巍聲音嘶啞:“我先去求她的,她不肯,我就只有逼了。”

  晏三合:“你逼她,她就答應了?”

  沈巍渾濁的眼里閃過一點瘋狂。

  女兒那個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答應,逼了三次,她索性住進了太子府。

  他實在沒辦法,就讓濮氏用起了苦肉計,把女兒逼回家。

  那日,他記得很清楚,女兒是天黑回的家,身上的女醫官服還沒有脫下。

  顯然是急的。

  他心中一喜,暗道這苦肉計用對了。

  女兒再怎么六親不認,到底是濮氏肚子里掉下來的肉。

  她娘打小就疼她,當年女兒想學濮家的醫術,濮氏二話不說,帶著她回了娘家。

  進門,先行禮;

  再坐到床邊,替她娘診脈。

  這一診,女兒臉色變了。

  濮氏并非裝病,而是故意吹了涼風,淋了雨,病得貨真價實。

  人一病,臉色就憔悴,再落上幾滴淚,在燭火下當真是可憐到了極點。

  尤其濮氏平常,還是颯爽的人。

  她沉默半晌,“我替娘開幾副藥。”

  濮氏掙扎著坐起來,牽過女兒的衣袖,對他說:“去把針線盒拿來,這袖子都破了,我來縫兩針。”

  他命丫鬟拿來針線盒,又把燭火湊近些。

  濮氏穿針引線,低頭把女兒那處破了的袖子,一針一針補好。

  末了,濮氏把臉湊近了,用牙齒輕輕咬斷了線頭。

  至始至終,女兒都坐著一動不動,只是眼眶慢慢地泛起了紅。

  “娘懷你的時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一胎給我生個女兒吧,后來去道觀求,果然求來了。

  你剛生下來,丑的跟什么似的,可娘心里開心啊,再丑也是娘的女兒,娘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兒。”

  說完,濮氏重重嘆了口氣。

  “你只管安心去,娘把你叫回來,只是想看看你,一個人在外頭,要好好吃飯,天冷了,記得多加件衣裳,別著了涼。”

  她的眼眶更紅了,雙唇死死的抿著,原本挺得筆直的腰背,慢慢彎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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