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六百八十七章除夕
  永和十七年的除夕,如約而至。

  晏三合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后,頭一回被允許下床。

  院子里的天地,只有方寸。

  她靜靜地站在屋檐下,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聽著雨滴打落在青石磚上的聲音,良久,微微蹙起了眉。

  記憶中,云南府的除夕,從來沒有下過雨。

  祖父晏行會比往常起得更早一些。

  洗漱、早飯后,他便鉆進書房開始寫春聯。

  等她起床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排了一長排的人——都是來求春聯的人。

  肖老太婆總是排在第一個,用她的話說,男人早上起來的第一泡尿撒得最遠,第一副字也應該最有手勁。

  求到春聯后,肖老太婆從不肯痛快離去。

  她大字不識一個,不得請晏先生好好解釋一下,這年這副春聯的寓意。

  晏行解釋的時候,這老太婆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瞄。

  臉也瞧,身也瞧,就連腳下穿的鞋子,她都得偷偷瞄上好幾眼。

  瞄不完,人不走,厚著臉皮說剛剛耳背,勞晏先生再說一遍。

  晏先生一記冷眼瞧過去,肖老太婆嘴一抿,委屈呢:“大過年的,晏先生就不能讓我順一次心嗎?”

  不等晏先生說話,她又咧開嘴,沒臉沒皮的湊近了問,“又一年了,先生考慮的怎么樣啊?”

  晏行仿佛什么也沒聽見,一整衣襟,面無表情道:“下一位!”

  肖老太婆只得嘀嘀咕咕往外走,“男人喲,瞎喲,好女人都瞧不見喲。”

  “肖老太婆,你算哪門子好女人?”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院子里的起哄聲,一聲響過一聲。

  “我呸!”

  肖老太婆沖他們啐一口,扭頭沖書房喊得起勁:“晏先生,我再給你一年時間好好考慮,明年你不能傷我的心喲!”

  明年繼續傷;

  后年接著來!

  后年繼續傷;

  大后年接著再來!

  連晏三合都看不下去了,“祖父,干嘛不把話挑明,讓她死了這條心。”

  晏行沉默良久,“留點念想,她能多活幾年!”

  晏三合無聲閉上眼睛。

  此刻,肖老太婆一定也會去他們的宅子轉轉,只是宅子里的人,都不在了。

  今年,鄉人們門上的春聯,由誰幫忙寫呢?

  他們和肖老太婆一樣,一定都很想念那個話少的晏先生吧。

  其實,她也想了!

  ……

  謝知非撐著傘走進院里,一眼就看到檐下的人。

  那人半闔著眼睫,神情有些悲傷。

  他咳嗽一聲。

  晏三合猛的睜開眼睛。

  他怎么來了?

  “來發個壓歲錢。”

  謝知非走過去,把傘交給聞訊而來的湯圓,從懷里掏出兩串錢,“一個你,一個蘭川,壓壓歲。”

  湯圓喜滋滋的向三爺道了謝,給蘭川送過去。

  “三爺,我的呢?”李不言抱著胸,面色不善地看著謝知非。

  “你的啊……”

  就在李不言以為他要說出“沒有”時,這人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福袋。

  “清涼寺的福袋,親自去求的。”

  李不言一臉不屑的接過來,扔下一句“稀罕”,便扭頭走了。

  轉眼,屋檐下就剩下兩人。

  站了片刻,晏三合目光輕輕往邊上一看,不想,正對上男人那雙黑亮的眼睛。

  謝知非眼底深處含著笑,“說吧,我們的神婆要什么壓歲?”

  “自然是三爺給什么,我就拿著什么。”

  “我這個人,你覺得如何?”

  “……又不能辟邪。”

  晏三合瞇起眼睛,故意損他:“也就小嘴甜一點。”

  謝知非:“嫌棄?”

  晏三合:“嫌棄。”

  謝知非:“不要?”

  晏三合:“不要!”

  謝知非手伸進懷里掏了掏,掏出來一本薄薄的書,“這個呢?”

  “什么?”

  “自己看。”

  晏三合伸手一翻,驚住了,竟然是一本東晉朝王珣的《伯遠帖》,而且是真跡。

  這帖被歷代書法家視為稀世珍寶,晏行生前曾說,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從未見過伯遠帖的真跡。

  “你從哪里弄來的?”

  “就說要不要吧?”

  晏三合激動的差點咬到舌頭,“要!”

  “丫頭啊!”

  謝知非長長嘆息一聲,食指在晏三合已經愈合的傷口上,輕輕一點。

  “來年一定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晏三合看著他,眼眶慢慢泛紅。

  “喲,這是被我感動了?”

  “沒有。”她別過臉。

  “沒有就好啊。”

  謝知非低頭看著她,眼里有攝人心魄的柔情。

  “記住自個的身份,神婆就得心狠心硬,不能三言兩語就被我這張小甜嘴給迷惑住了。”

  晏三合臉騰的就紅了。

  誰迷惑住了?

  才沒有!

  這時,只聽小甜嘴喊:“朱青。”

  朱青在墻邊等了很久,聽到三爺的喚,趕緊打傘走過去。

  “晏姑娘,打聽夏才人的人回來了。”

  屋檐下的旖旎氣氛,瞬間散得干干凈凈。

  晏三合斂了神色,“都打聽到了什么?”

  “分兩撥人,一撥去了她的山東老家,另一撥則去了她在北地的外祖家。”

  朱青:“永和一年的重陽,山東登州府的夏家遇到劫匪,家中洗劫一空,十九口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晏三合瞇起眼睛,“什么樣的劫匪?”

  朱青:“打聽不出來。”

  晏三合皺眉:“死了十九口人的大案要案,沒有官老爺查案嗎?”

  朱青:“有,據說官老爺一撥一撥的,還來了不少。”

  晏三合:“可有結果?”

  朱青搖頭:“到現在都是個懸案。”

  十七年過去了,這么大的案子還沒有破,晏三合陷入了沉默。

  “晏三合,這樁命案,要不要聽聽我這個五城指揮使的想法?”

  “要。”

  “匪有匪道,一般的劫匪只求財,不傷命。而這種滅門慘案,要么是仇家尋仇,要么……殺人滅口。”

  謝知非目光一垂,低聲道:“什么事情,值得把夏家十九口人都殺了?”

  晏三合抬頭,與他的目光碰上,兩人的眼底都閃動著一絲了然和清明。

  晏三合收回視線,又問道:“北地的外祖家呢,有沒有查到些什么?”

  朱青:“夏才人的母親是白氏,白氏有個隔了房的堂妹,嫁給了當地一個姓沈的木匠,趙王在北地建府時,沈木匠在趙王府做了整整三年。”

  “謝大人。”

  晏三合抬頭看著他,“我想再聽聽你的想法。”

  謝知非眼神頗有幾分微妙:“雖然繞了好幾個彎,卻還是和趙王府扯上了干系。”

  “如果……”

  晏三合的聲音冷靜無比。

  “如果有人拿白氏一族、夏氏一族的性命威脅夏才人,你說她會不會乖乖就犯?”

  謝知非:“會。”

  “如果夏才人是巫咒案真正的幫兇,因為是幫兇,所以夏家十九口被殺人滅口,一個都不留……”

  晏三合若有所思道:“那么整樁事情……能不能圓上?”

  謝知非語氣堅定無比。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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