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七百三十九章回憶(十)
  元封三十二年,二月二十八。

  這是我在太子府的最后一個晚上,明天我就要離開。

  半年時間,我不僅沒有被人看出破綻,還活得好好的,

  這歸功于素枝的精心照料,歸功于我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歸功于白振山的好人緣。

  禁軍中,有一位和白振山稱兄道弟的人,叫陳異。

  白振山托他暗中照顧我。

  我有自己的小院子,一日三餐都有人送進院子里來。

  前三個月,我除了吃,就是睡,連床都沒有下過。

  對外就稱女醫因為太子府的事,嚇病了。

  這世上最好的補藥,不是什么人參,當歸,就是睡眠,我因為早產而受損的五臟六腑,因為行鬼門十三針而耗盡的體力……

  在這三個月的昏昏欲睡中,慢慢恢復過來。

  三個月后,我“病愈出山”。

  我托陳異幫我從白振山那里,弄些普通的草藥進來,開始幫太子府還活著的人看病。

  我這樣做是有目的——查出誰是陷害太子府的元兇。

  而此刻那些被困在太子府的人,在經歷巨變后,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半點把握都沒有。

  生、死,都在貴人的一念之間。

  人一多思,就會有病。

  沒有人懷疑我的目的,人人都以為我沈杜若是菩薩心腸。

  正所謂雁過留痕,風過留聲。

  一個人做壞事,哪怕這人心思再細膩,再縝密,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趙霖,我一定找出陷害你的真兇。

  哪怕找出來之后,這個名字只能永遠躺在我的冊子里。

  又三個月后,我終于在夏才人貼身婢女那里,找到了她陷害太子的線索。

  素枝知道后,痛不欲生,當天晚上用一條床單把自己吊死在了梁上。

  夏才人原本在浣衣局做婢女,是素枝看她手很巧,引薦給了太子妃。

  這是引狼入室。

  我看著素枝掛在梁上晃晃悠悠的身子,一滴淚都沒有,在心里罵了三聲: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這世道,好人總在自責,總在愧疚,而壞人……

  壞人坐上了高位,君臨天下,江山美人統統納入懷中。

  ……

  永和元年,三月初一。

  子時,三刻。

  我拎著包袱,跟在陳異身后,從后門離開太子府。

  我一腳跨出門檻,剛要回頭說一聲謝,陳異伸手推了我一把。

  “沈女醫,往前走,別回頭。”

  我聽他的話,一步一步往前走。

  在路的盡頭,有一輛馬車。

  白振山站在馬車邊,不停的踮腳張望,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沖我飛奔過來。

  我喚一聲:“白叔。”

  白振山眼眶一下子紅了,“走,走,跟叔回家,你嬸子做了你最愛吃的……”

  “白叔。”

  我輕聲打斷他,“這京城已無我的容身之地,我不回去了。”

  “那你去哪里?”

  “東邊,南邊,西邊,北邊,哪里都可以去。”

  我笑道:“荒年餓不死手藝人,白叔,你送我一程啊!”

  白振山死死地看著我,良久,忽然爽朗一笑,“走,叔送你。”

  他親自駕著馬車,把我送出城,一直送出五百里。

  臨別前,他給我一枚白家家主的令牌,有了這個令牌,我能到白家隨便一家藥鋪支錢。

  白家在華國一共有三十二處藥鋪。

  白振山說:“小姐啊,你哪怕走進去,支一兩銀子也好,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白叔,我不是那種要死要活的人。”

  白振山錚錚漢子,聽到這話后,背過身抹了抹淚。

  送我走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同樣的話。

  “小姐啊,別回頭,往前走啊……”

  我不會回頭的。

  回頭山河已變,故人已逝。

  我要一直往前走,替他們看高山,看大海,長風沛雨,艷陽明月,

  看世間的每一處風景。

  我會在清明給他們點香,在中元給他們燒紙,為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誦讀往生經。

  下輩子還來啊。

  或許我們能再遇見。

  ……

  永和三年,六月二十。

  我在涼州城,遇到了董承風。

  從此,他彈琴,我行醫,結伴而行。

  ……

  永和五年,十二月。

  董承風生辰那天,喝醉了對我說:“沈杜若,實在不行,我們倆相互將就一下如何?”

  我戳他腦袋,“都活得好好的,干嘛將就?”

  ……

  永和七年,正月十五。

  我們走到了和田,異族風光。

  元宵節,有姑娘約董承風月下說情話。

  董承風卻病了。

  我把藥端給他時,他苦哈哈的對我說,“沈杜若,好不容易有個姑娘看上我,偏我這身子不爭氣。”

  我笑:“這叫無緣。”

  ……

  永和八年,七月十五。

  子時。

  我夢到我的孩子被困在大火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醒來,一摸滿臉是淚。

  我忽然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董承風聽到聲音后,沖進來,問我怎么回事?

  這些年,他問過很多次,我從來不說。

  但在這一刻,我忍不住了。

  我需他告訴我,這只是一個夢,我的孩子這在世間的某一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他聽完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天快亮的時候,他問我。

  “所以你替人看病只收很少的錢,甚至不收錢,還愿意把命都豁出去,是在為那個孩子積善行德?”

  “這世上沒有一個秘密,可以永遠的藏下去。”

  我含淚說:“我不該把她帶到這個世間來,她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危險,也會給別人帶來危險,董承風,我罪孽深重。”

  我要替自己贖罪,也要替她贖罪。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些年,我救下的命有無數條,別的不盼,只盼她在人世間平安喜樂;盼養她的人長命百歲。

  ……

  永和八年,十月初十。

  董承風向我告別。

  我問他去哪里,他說想去做一件事。

  我問他什么事,他一臉神秘的說:“你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山水一程,你我各有天命。”

  他還說:“沈杜若,放過自己吧!”

  能不能放過,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日子一天一天過,一年一年過,如果有一天我累了,就是離開的時候。

  人生啊,是沒有對岸的,有的只是沿途的風景。

  能入眼的,不能入眼的,都得看一看。

  這時,他忽然說,“能不能把你那本視若珍寶的冊子給我?”

  我問:“為什么?”

  他說:“苦日子都過完了,你還記什么記?后面都是好日子。”

  我問:“不怕惹麻煩嗎?”

  “怕也沒用。”

  他不以為然:“相識一場,你總得給我留個念想。”

  我皺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會再見了?”

  他輕輕一笑。

  “嗯,再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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