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八百六十六章朱青
  朱青終于把頭抬了起來,迅速的看了看晏三合后,又垂下去。

  “不是許配。”

  “那是什么?”

  “他承諾如果我把三爺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他,他就還我自由身。”

  晏三合僵了一下。

  緊接著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脫口而出:“你是有把柄在謝道之的手里,還是賣身契?”

  朱青唇一動,輕輕說:“賣身契。”

  他出身在山東聊城的一個小村莊——朱家村。

  朱家村依山傍水,一共就百來戶人家。

  本來日子過得安逸,哪知有一年夏季,連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半邊山塌了,洪水沖泄下來,村莊農田頃刻間都被淹沒。

  被洪水沖走的那一刻,爹和娘齊力把他這根獨苗放進了木盆里。

  木盆順著洪水一直往下游沖,被一棵大樹撞得四分五裂,眩暈中他死死地抱住那棵大樹,奮力爬到樹頂。

  瓢潑的大雨;

  被水沖得搖搖晃晃的樹枝;

  湍急的水流中,一具具浮浮沉沉的尸體;

  他萬念俱灰的想,這些尸體中肯定有一具是爹的,有一具是娘的,有一具是大姐的,有一具是二姐的。

  他們會被沖向哪里呢?

  哪里會是他們的歸宿?

  以后,他叫誰爹,叫誰娘,還會不會有兩個姐姐輪流背他,一口一個小弟的喚他?

  天黑了,雨還那么大。

  他不敢睡,就怕睡過去了,手一松,也掉進洪水里,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睜著兩只眼睛等啊等啊,終于等到天亮。

  舉目四望,滔滔的洪水淹沒視線所及的一切,沒有一個活物,不對,水里有兩只老鼠抱著一截枯枝,吱吱吱的喊救命。

  那一刻,朱青絕望極了,他突然發現,人的命運其實和老鼠沒兩樣。

  他在樹上呆了兩天兩夜,餓了就啃樹皮,渴了就嚼樹葉,終于等到了洪水褪去。

  朱家村沒有了,劉家村,王家村也都夷為平地,到處是尸體,太陽一出,空氣里都是尸臭味兒。

  他順著河流往下走,想找到爹娘、姐姐的尸體,把他們好好埋了,將來也有個能燒紙的地方。

  走了三個月,一具尸體都沒找到,自己卻穩穩當當的活了下來。

  后來他才知道,洪水過后他們那些個村就有了鼠疫,鼠疫蔓延開來,又死了好多人。

  那一年,他六歲,成了一個孤兒。

  孤兒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做小叫花子,上街要飯;要么把自己賣了,換一日三餐。

  他選擇把自己賣了,賣給了雜技班。

  朱家村除了耕地種田外,還有一樣吃飯的本事——耍雜技。

  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一項技能。

  朱家村的男子一般三歲開始練功,十歲外出掙錢,十八歲骨頭硬了回鄉種地,靠掙來的錢娶妻生子。

  一代一代,周而復始。

  他也是三歲開始練功,練了三年,爹說他的身子骨是百年一遇的練雜技的好骨頭,不僅柔軟,而且有力道。

  班主見他底子好,用二兩銀子買了他。

  雜耍雜耍,既要有耍的本事,也要有拳腳功夫。

  他的師傅就是班主,絕活是轉大缸,兩百斤重的大缸在他腳上,就跟轉風火輪似的,甭提有多牛了。

  他就學這一樣本事。

  每天五更一過,扎馬步練功。

  馬步扎完,開始壓腿,一字馬叉開,腿彎曲一點點,師傅的鞭子就要抽上來……

  晚上臨睡前兩個腿上各綁上二十斤的沙袋跑步,一跑就是十幾里,跑慢了師傅不讓睡覺,就在墻角罰站一夜。

  苦是真苦,累也是真累。

  師傅不是爹,爹的鞭子揚起來,舍不得真抽下去;師傅從不揚鞭子,抽起來卻都是往死里抽。

  他不怕累,也不怕苦,他記著爹說的話,想要出人頭地,就要吃苦,苦吃夠了,后面都是甜。

  三年后,他就開始在雜技班挑大梁,代替師傅表演轉大缸。

  小小的身子轉動幾百斤的大缸,回回都能搏得滿堂彩。

  他心里都算計好了,在雜技班干到十八歲,給自己贖身,然后找個不會發大水的地方定居下來,娶妻生子,太太平平過完這一生。

  意外發生在他十歲那年。

  雜技班到了河北的滄州,他當街賣藝時,被滄州府劉知府的小兒子一眼看中。

  劉少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長相清秀的小男孩。

  他那時候不僅長得清秀,腿上有力,身段還異常的柔軟,那人往班主手里塞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當場就把他綁走了。

  他哭著喊著不肯走,一雙淚眼不住的朝班主看過去,班主看看手里的銀票,再看看他,慢慢的轉過了身。

  朱青永遠記得那背影,就像將他爹娘吞沒的那一股洪水,渾濁又冰冷。

  劉少爺的宅子里,已經有七八個小男孩,最大的不超過十二歲,最小的才五六歲,一個個眼神都怯生生的。

  直覺告訴他,這里不是什么好地兒,得想辦法逃走。

  當晚他就逃了,被抓回來,打了個半死,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劉少爺蹲在他面前,拍著他的臉,冷笑。

  “進了這宅子,想出去就得抬出去,知道什么人才要抬出去嗎?是死人。”

  他沒力氣回嘴,只在心里罵:呸,朱爺爺我從來不怕死!

  劉少爺大概沒見過他這么烈性的,一下子來了興趣,命丫鬟們好生侍候他。

  好湯好水的養了半個月,他剛能下床,又逃了,結果又被抓回來。

  這一回,沒人打他,劉少爺命人把他關進了柴房。

  整整七天,滴水未進。

  就在他快餓死的時候,門吱呀一聲打開,劉少爺居高臨下問他:“從不從?”

  他搖搖頭。

  不從!

  劉少爺忽的笑了,命人用一根繩子綁住他的手,將他沉到深井里。

  井水浸沒他的身體,他仿佛又回到木盆被大樹撞裂的那個晚上,那樣的冰冷,那樣的恐懼,那樣的絕望。

  他嘴唇劇烈顫抖,最后艱難的咬出了兩個字:我從!

  三天后,當他被洗得白白凈凈送到劉少爺的臥房里時,才明白在從和死之間,他實在應該選擇一死了之。

  但也是在那天后,他求生的欲望越來越濃,并且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機會。

  機會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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