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九百零九章養恩
  一張四方桌,兩碗面條。

  面條上一人一個煎得黃燦燦的荷包蛋。

  鄭淮左早起練功,早就餓得透透的,三下兩下就把面條吃完。

  小丫頭這才吸溜幾口。

  淮左等得不耐煩,左扭扭,右動動,謝知非知道小淮左又在心里開始罵這丫頭是豬。

  豬吃到最后幾口,淮左一把奪過來,撈起面條嘩嘩就往嘴里塞,筷子往下一撈,荷包蛋還在。

  “蛋怎么不吃?”

  “膩!”

  “膩啥啊,就你挑。”

  淮左渾不在意的把蛋咬進嘴里,含糊道:“娘怎么又忘了,我明明讓她臥兩個蛋的。”

  淮右笑笑,并不說話。

  八歲的鄭淮左心里裝著即將到手的雙陸,什么都沒察覺到,二十一歲的謝知非卻心口一痛。

  淮右腸胃不好,吃不得油膩,平常的吃食都是前院派人送來。

  雞蛋要么蒸,要么煮,煮得嫩嫩的,咬一口,黃都流出來。

  海棠院四人的長壽面,都由娘親手煮。

  娘喜歡煎蛋,油也放得多,淮右吃過一回后,胃疼了大半天。

  翌年又過生辰,他就上心了,叮囑娘雞蛋不要煎,用水臥,水臥的雞蛋養胃。

  哪知娘轉頭又忘。

  就這樣,每年生辰,他總能吃到兩個蛋,淮右則是一碗清淡的素面。

  孩子的世界把問題歸結為“忘了”。

  但謝知非明白,娘是故意的,故意用這些暗戳戳的陰招,讓小淮右長長眼睛。

  ……

  在謝知非的記憶里,娘是一個好看的女人。

  尤其眼睛生的很特別,笑起來似一輪彎彎的月,爹曾經說過,娘如果多笑笑就好了。

  是的,記憶里娘很少笑,永遠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

  她的清冷和晏三合的清冷不一樣。

  晏三合的清冷,就是清冷,除了傲氣以外,不摻雜別的東西。

  娘的清冷,他在做謝三爺的十年里,咂摸過很多回,總覺得摻雜了一些別的。

  “五奶奶,五奶奶!”

  “來了。”

  來人是鄭府大總管,手里拎著一個包袱。

  見過禮,大總管把包袱遞過去,沒有多說一句話:“五奶奶,老奴告退。”

  “總管且慢,快八月十五了……”

  “五奶奶放心,老奴都交待下去了,今年摘得和往年一樣多。”

  “大總管辛苦了。”

  “五奶奶客氣。”

  大總管躬身退出去,走出院子的時候,還不忘把門帶上。

  趙慶云目光有些幽怨地看著那扇門,看了好半晌,才轉身回房。

  謝知非跟過去。

  包袱里的東西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鄭府規矩,小主子過壽,孩子四身新衣,爹娘兩身新衣。

  每年生辰,老總管總會親自送來。

  每一房都送,從不厚此薄彼。

  但八月十五要摘什么,還摘得和往年一樣多——謝知非不是很清楚。

  記憶里似乎沒有這一樁事。

  摘的是桂花嗎?

  這時的趙慶云已經解開包袱,臉上露出不快,“又是暗沉沉的顏色,我是七老了,還是八十了?”

  嘀咕歸嘀咕,但還是上身試了試。

  竹青的顏色,確實不太出挑,趙慶云打開妝臺上的匣子,從里面挑起一只鳳簪子,插在發髻上。

  左看,右看,還是不太滿意。

  又從妝奩里取出一只胭脂盒,打開,抹一點胭脂,涂在蒼白的唇上。

  寡淡素凈的一張臉,多了一抹艷色,整個人鮮活起來。

  趙慶云在銅鏡前扭扭腰,擺擺臀,又在原地轉了幾個身,像一只明艷的花蝴蝶,在無人處,在幽暗里,盡顯成熟婦人的風情。

  謝知非驚得目瞪口呆。

  記憶里,娘向來素凈端莊,別說涂脂抹粉,只那扭腰擺臀的樣子,就不是趙家的家教能教出來的。

  恰這時,趙慶云似想到了什么,把新衣一扔,掏出帕子狠狠擦去胭脂。

  “連這個院子都出不去,打扮給誰看。”

  她忿忿:“坐牢還有個盼頭,這日子連丁點盼頭都沒有。”

  “娘,娘,我陪妹妹消完食,進書房練字去了。”

  門外是淮左的聲音。

  趙慶云神色有一點慌張,“去吧,記著溫書,一會娘,娘要來考的。”

  “又考啊,生辰也不讓休息一點,命真苦……”

  腳步聲遠去,趙慶云拔下鳳簪子,重新在銅鏡前,削蔥似的手,一寸一寸摸著眼角細碎的皺紋。

  良久的,她嘆出一口氣,“命是真苦啊!”

  謝知非的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原來,娘的不甘不愿并非只為尼姑庵的親生女兒。

  也為她自己!

  ……

  書房里,兩個孩子一個書案這頭,一個書案那頭,都在習字。

  謝知非沒有進屋,就站在了紗窗外。

  他甚至不用抬眼看,就知道八歲的鄭淮左這會正懶懶地趴在桌上,眼巴巴的等著自個妹子寫完,然后幫他寫。

  趴了一會,淮左又開始不耐煩。

  “吃飯也慢,怎么寫字也慢啊!”

  淮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筆一畫的寫著字。

  淮左湊過去想搗亂,她冷冷抬眼,淮左老實了,不動了,嘴上卻沒閑著:

  “爹買了雙陸回來,你先收好,等他們睡著了,我再偷偷來拿。”

  “哥!”

  淮右停下筆:“溫書吧,一會娘來檢查,別惹她不高興。”

  “又溫書,又溫書,我壓根就不是讀書那塊料。”

  淮左挑起劍眉:“我將來是要做將軍的,領兵打仗,像祖父那樣,殺殺殺殺殺!”

  “哥,書上說將軍也要讀書,還得學習各種兵法。”

  “不是有你嗎,將來我封你個文書當當,你替我想兵法,替我寫字,我負責殺壞人。”

  “我是女的。”

  “女的怎么樣,回頭你就做咱們華國的第一女文書,專門伺候我這個大將軍。”

  “哥,這會才早上。”

  “什么意思?”

  “做夢得等到夜里。”

  淮左身子往下重重一趴,“也是呢,我連海棠院都出不去,什么時候才能當大將軍啊!”

  “哎啊,你碰著我了,這一筆都被你碰壞了。”

  “看不大出來,能糊弄的。”

  “哥,做事不能糊弄,尤其是讀書、寫字,糊弄不過去的。”

  “鄭淮右,你再說這些個渾話,我不跟你好了。”

  “不好就不好,誰稀罕。”

  淮右抬起手背抹抹眼淚,“回頭挨了打,別讓我替你揉。”

  “哎啊,怎么還哭上了呢,我跟你好,跟你好還不成嗎?”

  淮左嬉皮笑臉的湊過去,“下午等娘睡著了,我去院子里支個網,給你抓幾只鳥玩玩,怎么樣?”

  一個“好”字就要出口,淮右余光掃見窗外的人影,趕緊用腳踢了踢她哥。

  她哥一抬頭。

  “娘,你怎么不聲不響的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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