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他醒了，卻沒有力氣起來，只得繼續躺在帳篷里滿是泥土的地上。
一門之隔，外面熱鬧得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襯托得他是那么的孤獨。
小兔子非常努力地用短短的前爪把那個不倒翁娃娃推了過來，放進陸安懷里。
用上等木材做出來的不倒翁散發出具有安神效果的淡淡幽香，陸安覺得痛得快要炸開的腦袋終于好受了一些。
這是主人送給他的呢，所以他也不是那么孤獨，對不對？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天氣逐漸轉涼，陸安甚至用毛線給這個小玩偶織了一個帶著花邊的小裙子，還差幾針就可以收尾了，這個不倒翁戴上，一定非常好看。
陸安特意用的白色的毛線，只有這樣干凈的顏色，才配得上主人呢。
冰冷的地面侵蝕著他的后背，陸安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靜靜地聽著他的主人，在不遠處給那群新來的奴隸訓話。
他本來也想買一個黑市中的動物用來培養成靈寵的，但是覺醒了伴生獸的人，會遭到普通動物強烈的抗拒，陸安見實在沒緣分，也就算了。
他自己穿著破舊單薄的衣衫，卻并不覺得冷，而是買來了最好的毛線，像個為過冬準備的小倉鼠，躲在自己的帳篷里，一針一線地縫制著。
他的手很靈巧，很快就織出來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衣，他想得很周全，毛衣的樣式簡單大方，男生和女生都可以穿，非常適合主人現在的身份狀況。
他從上個禮拜就開始抱著這件衣服在黑市門口等待了，可是主人沒有來。
他繼續耐心地等待著，白無瑕是他晦暗的地下生活中唯一的期盼與亮色。
陸安聽到了腳步聲，他立刻就辨認出來了，主人過來了。
是來看他了嗎？陸安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調轉了位置，把自己纏著繃帶的后頸對準了門的方向。
主人，我真的很害怕傷好了你會趕我走，你看我還沒有恢復，所以你愿不愿意一直留下我？
白無瑕走進來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陸安，你怎么倒在了地上？”
她扶起了瘦弱的少年，毫不猶豫地用整潔干凈的手掌為他拂去身上的灰塵，她的指甲是淡粉色的，像薔薇花。
多年之后，陸安依舊深深記得這一幕，那個時候的他別捏又極端，但是白無瑕沒有嫌棄他。
“主人，你又來晚了。”陸安抽了抽鼻子，身旁的小兔子也跟著垂著耳朵，一大一小都委屈得不行。
“你還不接我的電話，我真的要嚇死了。”
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陸安的臉頰上沒有多少肉，這更顯得他的眼睛大而水潤。
他有著世間最純凈的雙眸，因為他什么都看不到。
“主人，你是不是還沒原諒我？”陸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私自去找你？”
“可是我只有你了，主人。”
白無瑕看著陸安，他很沒有安全感地緊緊抱著自己送給他的不倒翁玩偶，想要靠近她又不敢，白無瑕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成為一個人的全部。
說到這里，陸安的眼睛迅速蓄滿了淚水：“主人，你送給我的玉佩，不見了……”
他沒有說他那一天差點因為反復尋找而缺血缺水死掉，只是真情實感地因為玉佩的遺失而難過。
“那是主人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陸安最初刻意地故意接近白無瑕，在被她救下來后，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她當做了最重要的人。
他從這個世界獲得的有限的愛，全部來自于白無瑕。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陸安。”白無瑕笑了，她今天的脾氣格外好，“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
“沒關系，我可以送給你一個新的玉佩。”白無瑕在自己的儲物空間翻找著，有機會還得再找到那個老板再買上一批，誰知道這玩意兒居然是易耗品呢。
她很快拿出了一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玉佩，并且主動戴到了陸安的脖子上，虔誠地祈禱著：“陸安，希望你萬事無憂，長命百歲。”
白無瑕拿出手帕擦掉陸安的眼淚：“不要哭啦，小花貓一樣。”
怎么會有人這么好呢？世人都說陸家的人是精神病，對他避之不及，只有主人愿意擁抱他。
白無瑕將陸安摟進了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她的懷抱很溫暖，陸安整個人都放松了，所以在白無瑕拿走他手上的不倒翁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防備。
“陸安，這個玩偶我要拿回來了，等以后我送給你更好的，好不好？”
白無瑕松開了陸安，看著少年眉眼間怔愣的神色，不禁一陣愧疚。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羅尼就等在帳篷外，她可不敢讓他對上陸安。
又過了一會兒，陸安才像反應過來了似的，他摸了摸空空蕩蕩的懷抱。
玩偶沒有了。
主人也沒有了。
他仰起頭，像一只找不到家的迷路小狗，抓住了站起來的白無瑕的衣角：“主人……”
他哀求道。
“咳。”這個時候，羅尼在帳篷外輕輕咳嗽了一聲。
“快一點，白，那群馴獸師還在等你。”
白無瑕伸手摸了摸陸安的頭，然后拽開了他抓著自己的手。
“我要走了，陸安，你好好休息。”
“等一下，主人！”陸安突然說道。
白無瑕以為他會糾纏，會鬧脾氣，但他都沒有。
陸安只是支撐起沒有什么力氣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跑到了桌邊，拿起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禮袋：“主人，這是送給你的。”
“天氣冷，陸安不能隨時陪在主人身邊，希望它能為你抵御風寒。”
“謝謝你，陸安。”
白無瑕匆匆離開了，她怕自己忍不住會落下淚來，那也太不體面了。
一個把單薄的夏衣疊穿了好幾層用來御寒的少年，把唯一一件厚重的衣服給了她。
陸安靜靜看著白無瑕遠去的背影，在桌子上，還有一件即將成型的白色小裙子，但是現在，它永遠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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