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茉寧到的時候,已幾近五點了。
本就陰暗的天，也比往常黑的更早了些。
天上還飄著細細的小雨絲，一陣風吹過，潮濕的空氣，夾著陣陣微涼的寒意襲來。
她騰出只手，搓了搓胳膊，將半降的車窗，升了上來。
街上也早早的開起了路燈。
盡顯繁華。
顧茉寧隨便找了個商場。
也不完全是隨便找的。
因為臨近過年，商場里都是人滿為患，好多的地下停車場，已經沒有車位了。
包括路面停車場也是。
顧茉寧開車繞了整整二十分鐘,才找到一個空位，還是別人走后才空出來的。
她停好車，從副駕駛的儲物箱里，拿了帽子和口罩戴上，然后，再三確認自己的裝束不會被人認出來后，才下了車。
商場的人很多，里面好多商鋪的玻璃櫥窗上，都貼上了窗花、福字，專柜和店面也都掛上了大紅燈籠、宮燈,以及各種大紅色的裝飾品，看著喜氣洋洋的。
就連賣衣服店面櫥窗展示里的模特身上穿的也全是紅色，甚至是商場的歌，都放的是《新年快樂》。
年味兒可以說是很濃了。
顧茉寧平時，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
她喜靜。
但今天卻很慶幸，因為這樣可以渾水摸魚,沒人會過多的關注自己。
顧茉寧進商場后，便直奔超市。
她拿了個小推車，跟路媽邊通著電話，邊逛。
“媽，除了蠔油，還需要別的什么嗎？”
顧茉寧站在冷柜前，伸手隨便拿了幾板自己平時經常喝的酸奶放進推車里。
她頭向右微斜，肩膀上聳，夾著電話問道。
只聽那頭的路媽還沒回答，在她旁邊的顧城就吱呀哇呀的道：“你買點燙火鍋的東西回來，老媽他們不讓吃，說吃一屋味道。”
從‘老媽他們’開始，顧城的聲音，就離手機越來越遠。
因為顧茉寧聽見他的嗓音從適量，變成了大喊大叫。
她輕笑了聲，手搭上推車把手，另一只手拿下肩膀上的電話，微微用力，推動車子朝前走。
電話那頭還沒消停。
超市的人，比商場里的人要少些，大多都是三口之家，或成雙成對的夫妻、情侶。
她走到水果區，從旁邊扯下幾個塑料袋，隨便拿了點放進車里。
正推車準備走時，路媽的聲音才傳來。
“小寧兒，你別聽顧城瞎嚷嚷，你就買點零食就好了，不要買太多，其他的，我和你媽媽都買了的。”
顧城不服，“哪有，燙火鍋的你們就沒買！差評！！！”
路媽捂住聽筒，轉身瞪他，“你給我閉嘴，想吃自己買去，你讓她買那么多，她等下怎么拿得回來。”
顧茉寧搖頭，輕勾了下唇角，眉間浮上層無奈。
“好，我知道了媽，先不跟你說了哈。”
“好好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掛上電話，顧茉寧抓著手機，往生鮮區走。
滿足顧城的要求，她隨便買了點燙火鍋的毛肚、鴨腸、還有一些冷凍的丸子啥的。
一個空無一物的推車內，東西逐漸增多。
買完這些，她就往零食區走。
可當她站在，琳瑯滿目、令人眼花繚亂的貨架前，就不禁犯起了愁。
掐指一算，她已經很久都沒逛過超市的零食區了。
要知道，這種膨化食品，就是女明星的身材殺手。
她看著隨便拿了點放車里，剛抬腳準備走，衣擺被人輕輕拽了下。
顧茉寧扭頭順著發力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粉綠羽絨服的小女孩，她衣服的包包上，還有個立體的，身穿粉色衣服的小兔子，女孩留著一個齊肩妹妹頭，頭上別著個水蜜桃樣式的毛絨發卡，脖子上圍著個米白色的圍巾。
劉海下的眼睛，又大又圓，黑黢黢的，炯炯有神，特別是她看著人的時候，瞳仁里倒映的全是對方的影子。
白皙的臉蛋上，微微透著粉紅，滿臉的膠原蛋白，看著很是可愛。
她一只小手，還拽著自己的衣角，沒有松。
顧茉寧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覺得她是不是走丟了。
于是，她下意識的環顧了圈周圍。
可還沒等她看到可能是孩子爸媽的人時，那只小手，又輕輕的拽了下她。
緊接著，軟糯糯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姐姐，你可以幫我拿下這個嗎？”
小女孩指著第五排的喜之郎果凍，說道。
她兩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顧茉寧，讓人不忍拒絕。
顧茉寧輕勾了下唇角，點頭，“是這個嗎？”
她從貨架上拿下一袋，遞給女孩。
女孩松開抓著她衣角的手，眉眼彎彎，聲音依舊軟糯甜膩，“謝謝姐姐。”
顧茉寧也算是在這一聲聲的姐姐中，迷失了方向。
沒忍住多嘴，“爸爸媽媽呢，不要離爸爸媽媽太遠了哦！”
“在那。”小女孩抱著果凍，轉著朝著一個方向指去。
顧茉寧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冰柜旁站著一對男女，倆人手上分別拿了個什么東西，女人的神色有些嚴肅，男的倒是一直笑臉相對，應該是他們意見產生了分歧，在爭執。
這時，顧茉寧感覺自己的小拇指，被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牽住。
她垂眸。
女孩沖她招了招手，像是要讓她靠近。
顧茉寧不明所以，但還是蹲下和女孩平齊。
小女孩帶著一臉的好奇，湊近她，“姐姐，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顧茉寧輕笑了聲，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嗯，對啊！”
小女孩看著她笑，也跟著笑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可愛的不行。
“那后面的那個叔叔呢？我看他一直跟著你！是不是姐姐你認識的人，然后，看你打扮成這樣，沒認出來你呀！”
女孩會這么說，顧茉寧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她把自己遮得很嚴實，只留了兩個眼睛在外面。
但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女孩口中的—
叔叔？
顧茉寧微蹙了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脊背瞬間泛起一股涼意。
見她沒說話，女孩仰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朝她身后望了眼，又道：“那個叔叔，我看他跟了你好久了，我媽媽要是沒化妝，沒洗頭的話，也會打扮成你這樣，然后我跟爸爸就認不出來，而我們又不敢亂認，就會像這樣跟在媽媽身后，等媽媽先發現我們。”
說到這兒她頓了下，又往顧茉寧耳邊湊近了些，“因為我媽媽很小氣，我爸爸上次認錯了人，我媽媽讓他睡了好久的沙發呢！”
女孩說完，還一副肯定就是這樣的表情，點了兩下頭。
妥妥的小大人摸樣。
“灣灣~”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推著車的女人。
是剛才在柜臺前看的那個女人，也是這個孩子的媽媽。
“爸爸媽媽一沒看到你，你就到處跑。”
女人戒備的看了眼顧茉寧，牽起小女孩的手，轉身就走。
她們沒走出兩步，小女孩就回頭沖顧茉寧揮揮手，“姐姐，拜拜~”
女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女人攬著肩膀掰過了身子。
而女人則一臉警惕的又掃了眼顧茉寧，隨后，拉著女孩匆忙離開。
她們都走出一截了，顧茉寧還能隱隱聽到那個女人說。
“媽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到處亂跑，要跟緊媽媽。”
“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人家到時候把你賣到不知道哪個地方，你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顧茉寧口罩下的唇角，輕癟了下。
自己這是被當成壞人了。
她起身。
推著車往人多的地方走。
在路過剛才賣水果的攤位時，停下了腳步。
“姑娘，嘗嘗唄，這是剛現切的。”
賣水果的是個大姨，看到顧茉寧就熱情的迎了上來。
顧茉寧抬手摘下一邊口罩，拿起盤子里的牙簽，叉了塊哈密瓜放嘴里。
余光不經意的往旁邊瞥了眼。
她將用過的牙簽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里。
“我要兩盒。”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下。
阿姨笑嘻嘻的應著，在架子上拿過，遞給她。
“來小姑娘，拿好了。”
顧茉寧接過，順勢欺身靠近她，“阿姨，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我想去前面買東西，給他一個驚喜，但不想讓他知道，所以能麻煩您，等他過來的時候，幫我攔住他，就說讓他嘗嘗這個哈密瓜嗎？”
阿姨聽完，朝旁望了眼，也小聲道：“是后面那個戴灰色帽子的不？”
顧茉寧點點頭，“嗯。”
每個阿姨心中都住著個紅娘、成人之美的心，這個阿姨也不例外。
她很爽快的就應下了，拍拍胸脯，胸有成竹的道：“姑娘你放心去吧！阿姨幫你攔住你男朋友。”
顧茉寧走前不忘叮囑，“您別說是我…”
她還沒說完，阿姨就一副‘我懂’的表情，打斷她：“放心，阿姨懂得起。”
顧茉寧，“謝謝您。”
說完她轉身，推著車就走。
可沒走幾步，阿姨的聲音響了起來，“小伙子，嘗嘗我們這哈密瓜，剛切的，新鮮得嘞！”
聞言，顧茉寧握著推車把手的手，緊了緊，腳步放慢，尖著耳朵聽。
緊接著，一道略顯沙啞的男聲就傳來，“不用了。”
阿姨繼續，“小伙子別慌走啊！還有別的，嘗嘗又不要錢，不嘗這個，可以嘗其他的唄。”
顧茉寧推著推車，腳下步伐加快。
她掏出手機，給khaleel打了個電話，但直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她又打了遍，也依舊如此。
沒辦法了。
只能換個人打，好在這次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接到她電話的錢穆有些驚訝，“顧茉寧？”
“嗯，是我。”
她走得很快，聲線微顫。
“我被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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