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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韓世子雖然名聲不佳,但看起來是個言出必行之人。

    那場大雨之后第二天,便有駙馬亡妻的老侍女一路風塵仆仆,從臨縣坐了馬車主動來訪。

    蘇落云熱情接待,親自奉了茶果后,又含蓄詢問亡夫人喜歡什么香。這侍女如今也是做奶奶的人,早就回了京郊鄉下,提起故去的亡夫人還是兩眼淚汪汪。

    “滿天下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出身雖然不算高貴,與趙將軍相識于微,但為人賢淑良善,對趙將軍也是敬愛有加。不過她素來不喜歡脂粉,也從不用香。以前陪著將軍戍邊的時候,倒是經常用老家的地椒為將軍熏衣。唉,那時邊關常有戰事,夫人說趙將軍帶兵打仗露營休憩,那地椒的氣味可以驅散蚊蟲,讓將軍睡個好覺……”

    蘇落云聽了之后,輕輕吐了一口氣。

    她當初領差事的時候,也問過駙馬府的管事,將軍的衣服平日都熏什么香。那管事說駙馬的飲食起居都是公主過問料理,自然是名貴檀香一類。

    想想也是,地椒算不得什么名貴香料,更多的是用來入藥治療咳嗽,或者燉煮羊肉調味。

    尊貴如漁陽公主,自然不會想起用這種接地氣的東西來充作熏衣的香料。

    那位駙馬又是不甚注意穿用的男人,大約也不會留意亡妻以前是用什么來熏他的衣服……

    蘇落云大著膽子猜想,能讓駙馬爺入夢的味道,大概就是那一捧再也聞不到的地椒味道了……

    既然弄清楚了,接下來的就好辦了。

    公主希望能遮蓋將軍的多汗味道。那么只單純用地椒熏香顯然不夠,要想辦法將氣味提純、柔化,再讓它持久才行。

    如此用心調了一番后,成香的地椒原本刺鼻味道得到了緩解,味道更加舒緩。

    蘇落云總精心提煉了一盒,制成熏衣的香錐,呈送給了漁陽公主。

    漁陽公主原本笑吟吟的,可嗅聞著侍女遞來的香,忍不住皺起眉:“怎么像是股子藥味?這是什么東西?我給你的龍涎香難道沒用進去嗎?

    蘇落云不慌不忙道:“素問駙馬爺不喜異香味道,所以民女斗膽,用了些藥材入香,這味道雖然不夠清甜,卻可平心靜氣,對于多汗之人,最有裨益。”

    漁陽公主半信半疑,又聞了聞,還是忍不住皺眉,這味道……可不甚清雅啊!

    不過看在蘇落云是個瞎子的份兒上,她也不好發火,只是語氣寡淡地說聲費心了,然后便命管事送蘇落云出府,順便再取回寄放在她那的名貴香料。

    很顯然,落云配的香不得公主的喜愛,所以公主要收回名貴原料,另覓高手。

    那管事派了小廝來,說話陰陽怪氣,吊著眉梢斜看蘇落云,奚落出身低微的女子就是拿捏不住貴人的心思。

    這么好的差事,居然給辦砸了!

    據說當天下午,公主又讓管事尋了守味齋的肖師傅,將這份差事托給了守味齋。據說丁氏甚是高興,還特意親自去公主府的后門,遞了紅包答謝了府里管事呢。

    香草跟著蘇落云忙了好幾日,眼看著大姑娘的一番心血盡付東流水,不由得如霜打茄子一般,臊眉耷眼,心里發堵。

    蘇落云其實也不怎么好受。她沒想到公主居然連試一下都不肯,就武斷否決了這香。

    不過想想也是,豪門侯府里的物件,連痰盂都鑲金戴玉。用在身上的香,豈肯行了低賤的路數?

    她原想著憑借這香,能夠得了將軍的認可,進而解了錢銀的困局,現在看來還是她將事想得太天真。

    看來她得另辟蹊徑了。蘇落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實在沒法子,就賣一部分母親留給她的田地。雖然有些不舍,可是盤活了店面,才能有更多的流水錢銀進來。

    關心這事兒的,顯然不止蘇家小院的人。

    隔日清晨,落云出門準備去鄉間查看準備要賣的田地時,又與韓世子相遇了。

    韓世子大概夜飲歸來,滿身酒氣,也沒有坐馬車,玉冠也摘掉了,只披散長發,穿著一身淡煙色的長袍在晨霧中散步回來,大概是要醒一醒酒。

    落云的馬車出來時,車夫看見了世子,便停下避讓著他。

    韓臨風卻踱步來到車窗跟前,隔著簾子問:“公主府的差事可交了?”

    蘇落云沒想到應酬繁多的世子爺居然記得這個,連忙回道:“交了……只是公主不甚滿意,去守味齋又定了新香。”

    韓臨風聞言挑了挑眉,突然問:“不知小姐可有剩余?最近的香用厭了,在下正好想試一試新樣子。”

    蘇落云雖然不想跟這類王侯公子來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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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但是韓臨風次次分寸得宜,并無失禮之處,而且他送了那么多補品給自己,回敬些禮也是應當。

    于是她便應下,只說回頭命人給世子送去一盒。

    韓臨風點了點頭,揮灑長袖,翩然入了青魚巷子。

    也許世子爺一夜宿醉,清晨時洗了臉才回,方才的男人脂粉未涂,露出的是本真膚色。

    待他走后,香草還探著脖子看世子的背影,癡癡看了甚久,好半天才意猶未盡道:“乖乖,這位爺洗了臉上的脂粉,怎么覺得少了陰柔秀氣,變得陽剛十足……好像換了人?”

    落云聽了,好奇地問了幾句。香草眉飛色舞地跟大姑娘形容著韓臨風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書讀得少,難以說盡那美男子的韻味,末了又道:“不過看他眉眼輪廓,怎么帶著些異域風情?”

    蘇落云倒是在陸靈秀那里聽過這韓臨風的事情,輕聲道:“聽聞他的生母是波國進貢的女子,被先帝賞賜給了北鎮王。北鎮王妃膝下無子,便將這美妾之子過繼到了自己的名下,成為嫡長子……”

    香草這才恍然,難怪看他的樣子總是覺得有些與眾不同,原來如此。

    不過北鎮王的子嗣應該不止他一個,為何偏選了帶有些許外族血統的庶子?

    由此看來,北鎮王府的荒誕也是子承父業,不然正經的王府,哪里會讓一個摻了異族血統的孩子做嫡子?

    蘇落云不想評斷北鎮王府的家事,過后讓人送了一盒地椒香給世子府。

    她并沒有指望世子真的去用,也許他只是那日碰巧遇到,說了些客套話罷了。

    畢竟地椒香味雖也很宜人,卻比不得那些名貴的香料彰顯尊貴。

    送去了后,她也不做打算,轉頭也就忘了此事,一心忙著找買家賣地。

    丁氏一直緊盯著這院子的風聲。聽聞蘇落云想要賣地,倒是帶著女兒蘇彩箋親自上門,溫言勸蘇落云跟父親認錯。

    “孩子,你那日如此斤斤計較,真的傷透了你父親的心。父女哪有隔夜仇,你只要再寫些新方子,幫著守味齋振作一下聲望,你父親也會原諒你的。你看看你,被人知道了蘇家的大小姐不但要拋頭露面開鋪子,還要要典賣了田地過活,你父親的臉面要擺在何處?”

    丁氏的臉皮也夠厚的,絕口不提自己的小廝盜方子的事情,言語間仿佛父女失和,全成了蘇落云的錯。

    彩箋今日也來了,在一旁沒心沒肺幫腔道:“姐姐,你在外面也鬧騰得太久了。昨日陸夫人來府上做客時,還提起了你,說一個女孩家,總在外面獨住,對府里其他女兒的名聲也不好呢!”

    蘇落云無動于衷,只抿了口茶,淡淡道:“只娶了個蘇家女兒,陸夫人就要來做蘇家的主?我陪著弟弟出來讀書也好,開鋪子也罷,都是得了父親允諾的,她這么說,不怕打了親家的臉面?”

    彩箋聽了有些急切:“陸公子將來是要做官的人,自然要顧及妻族的名聲,姐姐你可不能這么自私,總是為自己錢袋子打算,還有……”

    蘇落云不想聽她的蠢話,淡淡道:“父親說了以后不給我和弟弟月錢,我不為錢袋子打算,難道等著府里的其他姐妹周濟?”

    彩箋被懟得一滯,頓時心虛。自從落云搬出來后,她只覺得心里輕省,卻一直都沒有來看過姐姐,更不用說拿出錢銀周濟了。方才她進來時,看見府門油漆斑比,院里也有諸多需要修繕的地方,實在跟蘇家的宅子沒法比。

    丁氏并非真心來勸蘇落云回去,所以待姐妹冷場時,便坦然笑:“不過你下定決心要賣地,那也好。你一個女孩家,總不能老去跟些泥腿子佃戶打交道。換成了現錢,你的手頭也寬裕,放到錢莊,也能生出利錢。既然要賣……不如賣與自家人。我愿意出五十兩銀子買你那五十畝地,你看可好?”

    田媽媽聽不下去了,冷聲道:“夫人開什么玩笑,先夫人留給大姑娘的地,當初雖然是花了五十兩的銀子買的,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價錢了,到現在且不說地價漲了兩倍,光是一年的佃租子也有三十兩。你這五十兩的地價從何而來?”

    丁氏不急不緩,清冷說道:“我不是跟你這婆子掰算的,只是提醒落云一聲,這田產雖然是胡姐姐當初留給她的,不許他人染指。可她未出嫁,還算蘇家的姑娘。若要典賣,便要由父親點頭。他不點頭,一個孩子家家的就不能去官府過文書。”

    說完了硬話,她又話鋒一轉,對落云柔聲道:“正巧你丁家舅舅最近也買了田產,他的地又跟你的地挨著。我想著落云既然要賣,不如賣給自家人,正好練成一片。若不是這般,我也不愿跟你們開口。都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的,也知那地當初花了多少錢,你忍心漲價,賺自家人的錢?”

    這話說的看似有理,卻如狗屁一般不可細品。

    蘇落云冷冷道:“大夫人客氣了。我的舅舅姓胡,并非姓丁。丁家人都能好意思來打秋風,我為何要賠錢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