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背著重傷的龍七一路穿山越林,龍七的體溫比一般人要低,他背上被她的血濡濕,涼涼的一片,令人心驚。

    “丫頭,跟我說話,別睡著了。”韓湘一邊快步疾走,一邊對背后龍七說著話,“你這幾天都吃了什么,怎么這么重,一點都不像個姑娘。”

    龍七意識有些模糊,被天敵金翅鳥抓傷,導致她的傷口血流遲遲難以止住,她難得這么乖,這么安靜的趴在韓湘背上,恍惚中,感覺好似回到了大海,竟有一種安然之感。韓湘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在她耳中就像大海揚波,聽著這聲音,她很想就此睡去,此時此刻一切都似做夢,睡著了,再醒過來,發現人間一場不過都是想象,她還在東海龍宮之中,只是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了個香甜的午覺,父王母上陪伴在側,她拉著父王的手,纏著他給自己講人間風物,六個哥哥們帶著四處尋來的新奇玩意兒,一如既往只為逗她一笑。

    “父王……母上……哥哥……”龍七發出意識不清的囈語。

    “丫頭,丫頭!?”

    有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不斷在呼喚,龍七眼皮沉重,難以睜開。

    “丫頭,不要睡著啊,你睡著了,會更沉的,小爺快要被你壓死了!”

    韓湘感覺得到,龍七的腦袋無力的歪在自己肩膀處,隨著他的步伐不住東倒西歪。他心里著急,半天也沒聽到她的聲音,要是平常被他那么說,她早懟回來了。

    “兇丫頭,你現在怎么不威風了?你那么厲害,凡事都想要贏,這下老實了吧?讓你逞能,會飛,會飛了不起啊!現在還不是小爺受累背著你,以后你可得好好報答小爺,你都快趕上曹九那小子一樣重了。”

    龍七昏沉沉,被他吵的睡不過去,拼命撐開一線眼皮,鄙夷地嗤了一聲:“你的話可真多,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聽到她終于開口了,韓湘心里霎時一輕:“哎喲,你還知道說書呢,那些說書的哪能跟小爺我比,小爺要是去說書,保準他們都沒飯吃。”

    “你就只有嘴巴利索。”龍七道,“說書要會樂器,琵琶或三弦,你會嗎?”

    韓湘嗤道:“樂器有什么難的,不入流的東西,玩玩就行了。”

    “演奏樂器需要靈氣,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就只有痞氣。”

    韓湘一點也不惱,反而愉快道:“痞氣怎么了,這是有血性的代表,男人嘛,總歸要有點痞氣的,你還是個嫩瓜秧子,你不懂,這是男人的魅力,所以小爺才這么遭姑娘喜歡。”

    龍七想笑,牽動傷口又痛得抽氣。“我看你就是臉大不知道害臊。”

    韓湘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臉大不害臊,胸寬能載舟,真男人,本該如此!”

    龍七對著韓湘后腦勺翻白眼:“那你還處處跟我斗,非要分個輸贏?”

    “我那是逗你玩,你這小丫頭,一點就炸毛,像個爆竹似的,一被激,臉都是鼓的,像個包子。”

    “你的臉才像個包子!”

    被韓湘這么聒噪一番,龍七睡意也沒了,雖然還是昏沉,但意識清醒了過來,只是虛弱。

    韓湘大汗淋漓,來到一座山腳,將龍七放下,讓她靠著樹,自己動手開始解褲帶。

    “你……你在做什么?”龍七目瞪口呆看著韓湘解下褲腰帶,“你干嘛脫褲子?你不要臉!”

    韓湘被她氣笑了。“誰脫褲子!我脫褲子,你眼睛還瞪這么大盯著看,咱倆誰更不要臉?”

    “那你干嘛解褲帶?”

    韓湘指著山上,隱約可見半山腰有座木屋。“我要背著你爬山,山里有藍采和爺爺之前蓋的木屋,呆在那里比較安全,可能還會有草藥。”他晃了晃手里的褲帶,“別叫的好像小爺要對你圖謀不軌似的,我是要用帶子把你綁在背上,不然我怎么爬山?我又不會飛。”

    龍七被韓湘一頓損。

    “上來吧!”他在龍七身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

    龍七慢慢朝他背上攀去,韓湘將龍七重新背起,用褲帶將她與自己緊緊綁在一起。

    “風情萬種的姑娘,小爺見得多了,就你,一馬平川,前后不分的。”

    韓湘嘴里嘟嘟囔囔,龍七聽不懂,韓湘順手折斷一根樹枝當手杖,帶著龍七朝山中木屋處攀登。

    *************                   *************               **************

    云光慘淡,穹蒼之上,烈戰正酣。只是蒼青色的巨龍,龍身上一道道傷痕,早已遍體鱗傷,皮開肉綻。在它對面鼓動雙翼的金翅鳥王,人首鳥身,身形龐大,一雙翅膀碩大無朋,每扇動一下,都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翅膀上燃燒的猛焰,宛如融化的巖漿,巨龍圍繞著金翅鳥王盤繞,從四面八方尋找突進的機會。

    金翅鳥王身周一圈太陽之火形成的光圈,徐徐輪轉著。

    巨龍尋不到半點機會,游游而動著與金翅鳥面面相覷,在半空豎起前半身,一聲昂然怒吼之中,豎起的身軀疾如利箭,挾帶風雷之勢,正面強剛,襲向金翅鳥王。

    迦樓羅王露出殘酷的笑容:“不自量力!”

    快要沖撞到金翅鳥面前時,龍嘴里吐出一團團冷光凝成的霹靂,巨龍驅雷掣電,頃刻之間,閃電亂揮,漫空都是電光,如同無數把利劍,將金翅鳥整個包圍,雷驚電繞中,巨龍的龍頭已經近在眼目之前,速度極快,力道極猛,龍嘴朝著金翅鳥的頭顱兇狠咬去,金翅鳥王不甘示弱,頭頂上寶珠樣的大瘤,瘤內金紅色流光暴漲,如同太陽,噴薄而出熾烈的能量。

    烈火轟雷,飆發電舉,聲勢迅猛,發出潮鳴之聲。

    從下方世界看,天上一片火海,漫天橫流,瘋狂火浪似要將整個大地焚毀。

    巨龍被太陽般的烈火噴住,須發燒焦,皮肉也滋滋作響,眼睛被那樣猛烈的強光沖擊之下,短暫的失明,但它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去勢并不緩停,在去勢不減之下,龍尾橫掃千軍,呼地一下抽過去,抽中金翅鳥王,龍爪趁勢而入,后爪抓住金翅鳥,提著他更往靠近海的方向帶。

    云伯一心想要將迦樓羅王帶離,而迦樓羅王也一心往長安方向而去,在方才激戰之中,雙方混戰一團,竟然打到了龍首原附近。

    那一掃可令山岳崩塌,迦樓羅王縱然強悍無匹,也被巨龍所傷,嘴角里溢出血絲,身體又被龍爪貫穿,云伯拼著被金翅鳥的烈焰所傷,也要換這一擊得手。

    蒼青色的老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迦樓羅王不禁道:“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家奴,想要用自己的命,換本尊重傷,你這樣操之過激的做法,以為就能救得了你家的小公主么?”他冷冷一哼,火翅半垂,顯然受到了重創。“對本尊而言,離開了四海疆域,你們龍族什么都不是!”

    云伯的雙眼被灼傷,兩眼流血,龍軀之上,翻鱗帶血,皮骨分離。

    “老龍就算舍了這條命,也要殺一殺你這鳥人的狂氣!”

    “云乘,你萬年修行不易,好不容易走蛟成功,本尊本想饒你一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尊也沒必要再對你手下留情了!”迦樓羅王陡然尖嘯,人首隱去,現出金翅鳥的完整原型,身上燃著熊熊向上的火焰,鳥頭巨喙,右翼化作一把寬闊火刀,從下至上朝龍爪斬去。

    巨龍發出受傷的嘶吼,抓著金翅鳥的那只龍爪被生生斬斷。

    迦樓羅王再不給巨龍喘息的機會,脫離桎梏,沖天而上,越過蒼龍,一只爪子深深嵌入龍首,另一只掐住脖頸。“本尊已經厭煩了,不愿與你多糾纏下去,速速了結了你,給你個痛快吧——”

    迦樓羅王慣著蒼龍猛然直下,從萬里的高空高速下墜。

    云伯本身不是龍神后裔,而是修煉的大蛟,此刻被迦樓羅王卡住了七寸,動彈不得。雖然走蛟化龍成功,但七寸還是致命之處。

    下面是連綿六十余里的龍首山,一條蒼龍從天飛墜,高山摧毀,巨石紛飛,樹木分浪一般,朝兩側一排排倒下。

    龍頭龍身被迦樓羅王摜著,一路天崩地坼,山崩地裂,地面上一道寬闊的滑行痕跡,滿是鮮血。

    蒼龍伏地不起,頭上一支龍角斷掉了,龍腹猶如被劃開。

    迦樓羅王緩緩化作高大男人形象,只是一雙利爪還深深嵌在龍軀中。“本尊早就說過,你不是本尊的對手,不過,你能傷到本尊,這也是你的榮耀,我們金翅鳥一族,一向崇尚強者,蔑視弱者,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蒼龍奄奄一息,再無反擊之力,被灼傷的眼中留下兩行血,分不清是不是淚。

    七公主,老奴恐怕以后都不能再陪伴你了——

    蒼龍的鼻孔里噴出一股長氣,激得塵土飛揚。

    老奴深負主上所托——

    迦樓羅王從龍背上跳下來,走到龍頭前,豎著掛滿血肉的利爪。“本尊獻給對手最崇高的敬意,就是讓它死得痛快,盡早解脫。”

    利爪沖著龍頭兇狠落下。

    七公主……小主子……

    蒼龍吐出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