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晏看向余良志,“龔長英和龔老夫人,兩人都因幼時的經歷,有了心結。

一個有不被世人接受的癖好,不愿娶妻連累別的女子,一個畏懼男子,不敢嫁人,卻又不得不嫁人。

這樣的兩人湊在一起,算不算彼此的救贖?”

“算。”余良志點頭。

父親在世時,就是這般說兩人的。

衛清晏又看向衛詩然,“對男子有恐懼的女人,遇到了愛扮作女子的男子,她的防備心首先有了松懈。

如果這個男人正直,善良,還待她極好,事事尊重她,朝夕相處之下,她有沒有可能打開心結,對那男子動情?”

衛詩然將心比心想了下,點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極有可能。”

“是的,所以,在龔大人十二歲那年,他們又有了龔二爺,這次可有人下藥撮合?”衛清晏視線再度轉向余良志。

“沒有,懷上明樓三個月后,小妹專門回了趟娘家,告知這喜訊。”

余良志回憶道,“那日,她很是開心,還主動與我說話,我和二弟也松了口氣。

之后的日子,瞧著她和長英越來越像是真正的夫妻,我們便當他們是真正的好了,沒再問過此事。”

父母已去世,小妹與嫂子們不親近,他身為哥哥也不好過多打聽妹妹房中的事。

“從龔老夫人對兩次身孕的不同態度,我們是否可斷定,她已對龔長英動了心?”

她視線一一掃向眾人。

余良志最先點頭,而后是衛詩然,秦氏,龔家兄弟。

“那以你對你父親的了解,他以交易的方式同你母親成婚,可會違背婚前承諾,越雷池一步?”

衛清晏問的是龔明誠。

龔明誠好似明白了衛清晏的思路,搖頭道,“父親最重承諾,他不會。”

“對,他不會,所以,在被你祖母下藥同房后,他去了余府,是為和離,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配繼續這個交易,我分析得可對?”

龔明誠頭一下一下地點著。

是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

“但他也是正常的男人,他只是因著花姨娘的緣故,喜穿女裝,并不代表他真就是個女人。

他亦有心,否則怎會因著花姨娘救他一命,就記掛一生,妻子非但沒瞧不起他,還事事配合遮掩。

這樣的好,世間難得。

時日一久,又加之已有了肌膚之親,他會不會也對妻子動情?

卻因著龔老夫人的心結,不敢表露?偏生龔老夫人亦是個凡事悶在心里的。”

“你的意思是我父母雖是交易成婚,卻在長久陪伴下心悅彼此,卻互不知曉。

父親顧忌母親的心結,不敢表露,母親又因自卑不敢奢求,在等著父親主動?”

龔明樓還是有些不解,“若母親對父親有情,豈不是更應該遵從他的遺愿?”

“你心底里不想給二爺納妾,卻礙于香火傳承不能不納,便想等二爺同你說,他此生唯要你一人,沒有兒子也無妨。

你需要他給你這點底氣,才能抵御世俗的眼光,可卻遲遲等不到二爺這句話,你會如何?”

衛清晏沒回龔明樓,反而看向秦氏。

秦氏沒料到她會當著大家的面這樣問,臉上頓時漲紅,努力鎮定心思去想這個問題。

“會傷心難受,會失望,會賭氣,也會有抱怨。”

衛清晏深深看了她一眼。

龔明樓臉色煞白,騰地從椅子上站起,對上衛清晏清冷的眸光,又訕訕坐回了椅子上。

解怨更重要,他的事容后再說。

眼神卻不受控制地看向了秦氏。

唯一的兒子去世,他傷心欲絕,卻也從不曾有過,要納別的女子為他生兒子的念頭。

他龔家人關系和睦,大哥膝下有兩子,將來耍耍賴,讓兩個侄兒甚至侄孫給他們送終,可不是不可。

可他還沒來得及告知她這些,她便連知會都不知會一聲,便張羅著要給他納妾。

他氣結,她就這般不在意他們的感情,看著她親自將人送進他房里時,他賭氣收下了。

卻沒想真碰那人。

本想著冷她幾日,等消了氣再同她說清此事,她卻躲著他,便是見著了也是一副看他如看臟污一般的眼神。

明明是她先放棄了他們的感情,他氣得也不愿多說,但那個妾室他始終不曾碰過,誰想,一年后,她又給他塞進來兩個。

她這是心里徹底沒有他,從前的海誓山盟,濃情蜜語不過是他一人的癡念,他收了那些妾室……

卻原來,她也是不愿的。

衛清晏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老夫人的認知里,龔長英喜做女子裝扮,有他要堅持的原因,為了這個原因,甚至都不肯娶妻。

那自卑的老夫人是否會擔心,一旦表明心意,夫君是否會因此覺得她是負擔,而終止這交易?

她不敢冒險,甚至在心里做出了比較,她在龔長英心里的分量,比不上他的癖好。

可她又盼著他心里能有她,哪怕是主動發現她的情意,所以,她才同二夫人說那些話。

因為她奢望,卻沒有得到。”

秦氏亦白了臉,她擁有的,被她親手推了出去。

衛清晏幽幽一嘆息,人之所以長嘴,是用來溝通的。

“假設老夫人在懷二爺時,就對龔長英有了情,那么到龔長英去世,她足足等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多漫長的歲月啊,她的期待非但沒有實現,愛人還要與他陰陽相隔。

她怯懦自卑了一輩子,會不會在老大人去世后就生出一腔孤勇來?這輩子沒得到的,便祈求下輩子他能做她真正的夫君?”

“母親不想父親做女子,所以,換了父親的壽衣。”秦氏怔怔道。

旋即她想起什么,激動地看向龔明樓,“二爺,你可還記得,母親入殮時,我同你說過,她和父親的壽衣是同一塊布料做出來的男女款?”

龔明樓點頭。

他記得當時她眼里有對父母感情的艷羨,他便在心里暗暗想著,將來若她同意,他們也穿同一塊布料裁制的壽衣。

“對,我也記得。”衛詩然附和道,“而且父親母親都說過,將來要合葬。”

合葬之事,衛清晏來之前便了解過了。

她繼續道,“按我們先前的推斷,龔長英買波斯布料是為自己定制壽衣,那為何會是兩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