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剝好殼的雞蛋遞給女兒，“媽媽那套話又要重復說了，別嫌媽嘮叨。從打認識永鋒開始，他就沒少幫著咱們。咱們不能因為出個國交個流就跟永峰撇開關系啊，永鋒跟默默兩孩子，本來就沒爹沒娘的，媽天天在暢春園那邊照顧他們，才知道永鋒天天有多努力。當然，媽，也不是說你出國就不重要，媽這段日子，看你天天學習英文，晨讀啥的，媽也心疼你。但是。。”
說到這里，曾慶的語調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要不我咋說，我這個當媽的就是不合格，總是在讓你做出讓步，自從生了你妹，你上學的時候總是合計你妹的學費夠不夠。媽知道，你當初選擇醫學系，也是因為當醫生賺錢多，你最喜歡的專業是漢語言文學。這些媽都知道，帶頭來，一樣還是勸你放棄出國。”
她說到這里，又剝好了一個雞蛋，發狠地一口全部塞進嘴里。
“媽，慢點吃，別噎到了啊。”
一整個雞蛋確實噎，她趕緊喝口粥，順了下去。
然后開口，“我決定了，女兒，我不管了。你想出國就出國，你就當媽剛才說的話都是放屁。你可以咋辦就咋辦，你樂意出國你就還是出國。”
楊晶晶聽著母親的話一下子笑出聲來，“媽，你說什么呢，怎么就說話是放屁了，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曾慶還陷在自責里面。
“媽，其實我跟你講這件事，只是想跟你分享一個，反正這件事的結果，早晚都要告訴你。我講之前，已經決定好了。”
曾慶放下筷子，認真聆聽女兒說的早已經做好的決定。
“我是不可能跟永鋒絕交的。”
“晶晶，那你出國的事。”
“媽，不讓我出國，我就不出就行了。祖國擔心得沒錯，我跟永鋒這么熟，就算我無意，也難保那些敵人不會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進而害了永峰，害了國家。”
曾慶點點頭，“只是如此，又委屈你了。”
“咳，這有啥的呢，媽。最好的最先進的技術，未必只在國外能學到，現在那些不停更新迭代的醫學論文，都是公開的，只要想學，在哪里都能學到。再說，以后未必只有國外才召開醫學論壇，也許隨著我們國家越來越強大，以后他們都上趕子來我們國家參加醫學交流會呢，到時候我不用出國，也一樣可以參加。”
女兒的表情她是最了解的，看著女兒說話時候的表情狀態，曾慶徹底地放下心來。
“對，晶晶，你最近學習的英文也不白學，沒準以后就用上呢。”
“誒呀，哪里還等著以后用啊，媽。現在我讀英文醫學文獻，大部分時間已經不需要查字典了。學習這件事，就是不帶功利目的，只要你學了，知識就是你的，必然用得上。再說，語言也不算是知識，它是一個工具，這工具我學會用了，怎么都不會是白學的。”
曾慶算是徹底放心了。
“對了，女兒，這事永鋒知道嗎？”
“不知道呢，這幾天我都忙著，我們倆沒見面。現在呀，是您跟他見的最頻繁了。”
“是呢，那孩子成天也忙得不像樣。自從默默開學了，我就沒見他出屋吃過飯，現在他的屋子也不怎么進去了，那一地一床的紙啊，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東西，據說還都挺機密，我給他做好飯，我就順著窗戶給撂到桌子上，誒呀媽呀，你別提了，那情形都跟探監似的，我都不忍心說啥。”
要說，東北人是有些表達天分在身上的，尤其是東北女人。媽媽說完這段話，仿佛她給永鋒送飯的情形已經在眼前了。
“媽，你不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忙的。只不過那時候是在學校忙，有一次他幫忙解決一個什么很急的計算問題，同事給他帶的早飯午飯晚飯，就那樣整齊地放在窗臺上，他是一頓都沒吃。”
“竟然這樣，那咋還能不餓呢。”
“大腦皮層一直處于絕對活躍的狀態，就沒有餓的感覺唄。永鋒研究數學，有點時候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樣，會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這次他成功驗證了那個舉世聞名的猜想，讓猜想變成定理之后，為了躲那些人情世故的事，躲回家辦公。他們兄妹才著急雇人做飯，因為永峰工作起來是絕對不會吃飯的。”
“那這么看來，我作用還挺大的？我這也是間接為國家做貢獻了，我保證永鋒的身體健康，能吃飽吃好，我也是為國家的項目研究做貢獻。”
“確實可以這么說。”
楊晶晶看著媽媽一下子挺直的背，由衷地高興，原本只是想跟媽媽一起在北京，沒想到歪打正著，媽媽在退休之后，找到了人生更高的價值。
“那，永峰不知道的話，咱們跟他講嗎，就別講了吧，省得他心里有壓力。”
“媽你說得對，就讓他安心工作就好了。”
母女兩個計議已定，關于出國這件事的結局，也算是跟媽媽交代完了，楊晶晶終于又無事一身輕，這件事，說不遺憾是假的，但是又沒有那么遺憾。
事業，未來，人生等等的賭注，她還是都下在自己的能力與努力之上。
早飯吃過，大概十點鐘，媽媽出門去上班了。
家里只剩下她自己，她坐在窗下的書桌邊，低頭認真學習。昨晚的夜班不忙，她在值班室已經睡夠了，安靜在家的休息日，是最適合拿來學習的，鼻翼里面滿是默默送的山茶花的幽香，楊晶晶的日子又重新恢復了忙碌與平淡。
半個月后，楊晶晶空缺出來的名額，由北大醫院長的兒子遞補了。醫院里面的護士八卦她的心情的時候，楊晶晶聳聳肩，“他也是一名優秀的醫生，不是混日子的，他的論文我看過。我去不上了，他能去參加，對于我們醫院的技術進步是好事。”
聽見楊晶晶這么官方又真的為對方高興的回答，整個醫院等著吃瓜的人都失望了。
不過，楊晶晶確實是這樣想的。
她要的是國內醫術進步，從來都不是個人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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