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重生之乘風而起 >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故事
  岳珂的跋文是一段文字和一首詩。

  “予癸巳在京口,因郡中元夕張燈,偶閱國史。

  靖康丙午正月十五日辛巳,祐陵南巡,駐蹕是郡。二月二十三日己未,始還京師,凡居郡三十有八。

  茲聞簫鼓,感舊興嘆,不勝潸然,因涉筆以記大略。

  而僧有沖希者,乃攜以示正倫,彼謂予諷己,遂架大怨,迄興妄獄。

  圣明察知其冤予,復將指前漫盡白。

  因悼正倫之歿,閔其左計,亮其初心,附昔所作詩于后:

  駕軺老子久婆娑,從聽笙歌擁綺羅。

  十里西涼憶如意,百年南國比流梭。

  吞聲有恨哀蒲柳,紀節無人廢蓼莪。

  寂寞丹心耿梅月,挑燈頻問夜如何?”

  這里記錄了一樁公案。

  紹定六年正月十五日元宵節,岳珂門生鎮江郡守韓正倫在京口張燈,邀請岳珂觀燈。

  岳珂應景作詩,韓正倫一見大驚失色,“遂架大怨,迄興妄獄”,轉頭就向朝廷告發了岳珂,請治岳珂重罪。

  紹定六年冬,岳珂被罷官,回到廬山,其間撰《金佗續編》三十卷。

  直到嘉熙二年,岳珂才被重新起用,官至戶部侍郎。

  這時候韓正倫已經死了,岳珂在跋文里寫了這件事情的始末,最后說我哀悼他早亡,憐憫他用茬了心思,也原諒他無謂的初心,并將那首詩記錄在此。

  但是特別有意思的,是韓正倫真的告發錯了嗎?完全不見得。

  這首詩歌里用到的典故太多,一般人看不懂,需要分析一下。

  第一句里的“駕軺”,是君王迎接征召的賢才,而派出的專車,可是后面卻用老子來比喻這位賢才,就是暗諷這位賢才做官之后“無為而治”。

  其實就是無所作為。

  無所作為就算了,到后面更是“聽笙歌,擁綺羅”,擺明了同流合污。

  說的就是韓正倫。

  頸聯在質問自己的門生——國家現在是可以安逸的時候嗎?很明顯不是。

  “西涼如意”是一個典故,出自《集異記》,故事是講唐玄宗一日觀燈,覺得很好看,便請了一個道士來同觀。

  道士看了說好看,和今天西涼的燈差不多。

  玄宗說那你能帶我去看看嗎?道士說可以,便讓他閉眼,將他帶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道士讓他睜眼,玄宗“睹影燈,連亙數十里,車馬駢闐,士女紛委”。

  道士還帶他去了一座酒樓喝酒,玄宗沒帶錢,就把鐵如意當在了那里。

  之后道士又帶他飛了回來。

  玄宗后來派使節去西涼,當真找到了那柄鐵如意。

  岳珂這一句簡直諷刺到了骨子里邊,意思是說你現在請我來觀燈,我承認燈的確好看,但是我們的皇帝呢?被帶去西涼看燈了吧?

  咱們這都成為“南國”近百年了,這樣的恥辱難道不應該警省和奮起嗎,能不能干點正事兒?

  再往下是說有人在哀怨同情那難以經歷秋冬的蒲柳,有恨于心,卻不敢哭出來;而有人已經忘了孝道當盡,甚至連《蓼莪》之歌都不準人們唱了。

  這又是一個典故,《小雅·蓼莪》是《詩經》中的一首。以“蓼蓼者莪”起興,歌者自恨不如抱娘蒿,而是散生的蔚草,由此而聯想到父母的劬勞,把一個孝子不能行“孝”的悲痛之情,呈現得淋漓盡致;

  這就是在說靖康之恥把二帝擄掠到了北方,而這邊的新君根本就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甚至將孝子哀痛無法奉養雙親的詩歌《蓼莪》都給廢掉不許唱,已經無人敢維護綱常和人倫大節了!

  最后一句好理解,就是說一想到這些,自己就憂慮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然而對比起其它人的鶯歌燕舞,卻是顯得無比的“寂寞”。

  這擺明了就是扎心,因此遭遇迫害,真是半點不冤枉。

  而且岳珂好像壓根就不知道悔改,暗搓搓地將這件事兒記錄在這里,記錄在有趙佶和蔡京跋文的地方。

  你不是不讓我寫嗎?我現在寫在這里,我問你爸。

  老趙,你這個兒子是不是不孝啊?你后代的這些臣子,是不是和你的蔡太師一樣的貨色啊?!

  書法固然是好書法,岳珂也是大書法家,從他評價智永和米芾的書法,創造出“惟妙惟肖”這個成語,便可見一斑。

  不過內容卻讓周至看得直搖頭。這事兒解氣歸解氣,可也就是當時沒給人翻出來,要不然怕是誰也再救不活他。

  再往后,就是歐陽玄的跋文了。

  歐陽玄是歐陽修的后人,和歐陽修一樣對歷史諳熟。

  一生“三任成鈞,兩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常負責起草各種詔書。

  朝廷高文典冊,多出自他的手筆。其文章、書法極負盛名。與吳澄、虞集、揭傒斯并稱為“元四學士”。

  當時海內名山大川、釋老之宮、王公墓隧之碑,都以得其手筆為榮。

  從至正三年起,歐陽玄開始擔任《宋史》《遼史》《金史》的總裁官。修三史署名者先為都總裁右丞相脫脫,后為阿爾拉·阿魯圖。

  但其實二人只是掛名,實際的編修工作都由歐陽玄、張起巖、揭傒斯等人來完成的,其中歐陽玄的作用最大。

  就連最后修成后的進獻表都是歐陽玄代為撰寫的。后人公論:“宋、遼、金三史,皆元脫脫修,實歐陽玄輩筆也。”

  書法到了歐陽玄這里,算是將宋代張揚個性的書風延續并發揚到了極致,再往后,就該是明大家們幡然一變,再次重歸正統法度,主流再次變為內斂含蓄了。

  故宮博物院藏有乾隆收藏于三希堂的歐陽玄書法《春暉堂記》,四表舅對比彩色畫冊研究之后,認為卷軸上的歐陽玄書法,乃是真跡。

  同一卷書法卷軸里出現祖先和后裔的文字記錄,兩者還同為各自時代里的史學大家,文學大家,書法大家,也算是難得一見,交相輝映了。

  歐陽玄的跋文內容更像是一篇史論,以友誼為主題進行了一番議論。

  自己祖上歐陽修和石延年之間算是深厚的友誼,而宋徽宗和蔡京之間,同樣也算。

  不過區別在于一為“賢德之交”,一為“昏佞之合”。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