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霄樓下歡聲如雷。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李云澤，抬眼就見著了從絳霄樓出來的一行人。
當仁不讓占據C位的自然是仙風道骨般的趙佶，他的左手邊是一眾相公們，而右手邊則是一群戴著氈帽，身穿契丹服侍的使節。
端著酒杯的李云澤先是打量了趙佶一番，然后目光輕松掠過那些在他眼中宛如土雞瓦狗一般的士大夫們，最終落在了契丹使節的身上。
為首的契丹使者很是年輕，一張國字臉稱得上是相貌堂堂。
目光凌厲有神，自帶警惕之色，身軀挺拔很是魁梧，一望可知是經歷過戰場搏殺洗禮的。
李云澤注意到了使者的雙手，不出意外的雙手粗壯，而且拇指上還帶著扳指。
果然，還是個箭術出色的神箭手。
之前在絳霄樓內議事的眾人，談好了各項事務出來正式開啟宴會。
趙佶的心情很是不錯，因為自己的那位名義上的哥哥耶律延禧，居然主動寫信來求自己幫忙。
雖然說只是區區錢財物資之事，可畢竟是遼主主動相求，這可是讓趙佶倍感面上有光。
當然，錢財物資是不會給的，畢竟歲幣之外那是一個銅板都不行，他自己都不夠花，怎么可能因為遼主張張嘴就給送出去。
幾位相公們壓根沒將這次的事兒放在心上。
因為他們雖然聽聞遼地有野人叛亂，聲勢鬧的越來越大，甚至遼人都不得不來找大宋求助。
可那實在是太遙遠了，數千里地之外的蠻荒苦寒之地在打仗，與他們在汴梁城內享樂有個屁的關系。
當之前在樓內，趙佶暗示他們拒絕遼人求援的時候，對于相公們來說這事兒就已經是過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享用這次的盛宴。
唯一真正憂心的，是遼國使者耶律大石。
女真人的叛亂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快要壓制不住的程度。
國主又是個不省心的，他甚至能夠預見大遼會逐漸陷入分崩離析的絕境。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眼前這一幕的繁華盛世，難道還能幸存不成？
這幫子宋人，居然連唇亡齒寒都不懂！
黑著臉的耶律大石，突然警覺似的看向了李云澤的方向。
兩人目光對視，片刻之后各自移開。
“諸位卿家。”正處于人生巔峰的趙佶來到御座上，端起酒杯示意眾人“滿飲此杯，為宋遼之和睦賀。”
眾人自然不會駁了他的面子，紛紛起身附和，向著耶律大石等遼國使者舉杯示意。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耶律大石感覺萬分可笑。
這些宋人真的是，真的是...完全不懂得那些女真人是多么的殘暴！
若是有一天，那些女真人來到這汴梁城，到時候看看他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身為使者，哪怕心頭再是懊惱不爽，可面子上卻是一定要做足。….可自己千里而來求援，索取些財貨物資罷了，可宋帝居然一毛不拔，真是太可惡了。
并非專業使者的耶律大石，惱怒之下心頭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給宋人好看。
沒讓他等候太久的功夫，隨著酒宴開啟，一群專為皇家獻舞的妹子上臺獻舞。
不得不說，這些專業人士的表演是真的非常出彩，只不過普通人很難見得到罷了。
一曲結束，笑吟吟的趙佶再度舉杯向著耶律大石炫耀“遼使看我皇宋歌舞如何？”
“宋國歌舞自然是非常好的。”耶律大石不緊不慢的開口言道“可歌舞再好，若是有朝一日蠻荒野人兵臨城下了，難道是要派這些女子去給野人們歌舞一曲，就此退兵嗎？”
此言一出，趙佶瞬間變了臉色。
這是在罵自己是個娘們？！
附近宗室聚集區內，非常有眼力勁的那些宮中女子，見到了這一幕當即低聲呵斥那些玩鬧的王爺帝姬們，讓他們趕緊的安靜下來。
官家生氣的時候，誰出頭被盯上了那就是誰倒霉。
趙佶宮中的這些妹子，大都是修煉的跟妖精似的，甄嬛扔進來都不夠打的。
茂德帝姬趙福金，輕輕拽著活潑好動的二十一妹，柔福帝姬趙嬛嬛“別鬧了，當心父皇生氣。”
“哦。”玩鬧的俏臉泛紅的趙嬛嬛，看了眼不遠處黑著臉的官家，小心翼翼的垂下了娥首不敢再鬧騰。
至于趙福金，她對國家大事沒興趣，父皇與遼國使者之間的言語也不關心。
假裝舒緩身子，微微揚起天鵝般優雅修長的脖頸，悄然四下里打量，仿佛是在尋找著什么。
之前在書館里遇到的那個壞家伙，應該也是在賓客之中。
知曉了自己偷看禁書的秘密，若是被宣揚出去，那可就真的是羞死人了。
“官家贖罪。”耶律大石起身作揖假意賠罪“外臣言語無狀，不小心說出了宋國無勇士之事實，恕罪恕罪。”
這哪里是什么賠罪，這是一個大比兜過來抽的響亮啊。
換做是大宋的人，趙佶早就喊人拖下去弄死了。
可這是遼人，而且還是遼國宗室...
心頭憋著氣的趙佶想要轉移話題“貴使一路所見，我皇宋繁華幾何？”
“外臣一路來到汴梁城，深感震驚。”耶律大石說的是大實話“汴梁城之繁華，外臣想都未曾想過，絕對是世間僅有...”
這幾句話說的趙佶面露得色，瞇著眼睛輕捋胡須。
一手造就了豐亨豫大的盛世，一直以來都他最為得意的政績，以后必然是要寫入史書之中的。
耶律大石的奉承，讓他非常滿意。
可未曾想，那邊耶律大石話頭突然一轉“不過很可惜，宋國有如此天下間最繁華的都市，卻并無能夠守護這份繁華的武力。”
還是繞回來了，用遼人最看得意的武力取笑文弱不堪的大宋。….耶律大石狠狠的出了口氣。
趙佶的臉色，真的是很難看了“貴使此言差矣，我皇宋子民億萬，勇士無數。豈能言無人...”
“在哪？”耶律大石非常干脆的攤手做無奈尋找狀“為何外臣沒見著？若是有，那就請出來與我等比試一番，有沒有的立馬見高下。”
重重的喘了幾口氣，黑著臉的趙佶勐然間怒吼一聲“我皇宋勐士何在？！”
場面有些尷尬，因為現場這么多人，卻是無人站出來喊上一句‘臣在~~~’
能來參加這種宴會的武將，要么是陳宗善那種老頭，或者是高求那種弄臣。
年輕些的基本上都是紈绔衙內，身上甚至都還穿著青衫士子服。
讓他們出頭去跟這位據說是文武雙全，在遼國都是備受稱贊的高手比試，那就是把臉面丟在所有人的面前。
而且大家都很清楚的知道趙佶的脾氣性格。
比武若是贏了，自然好處多多。
可若是輸了，那丟了顏面的趙佶拿遼國使者沒辦法，這口氣必然會出在輸掉的人身上！
伴君如伴虎啊，誰閑著沒事干主動往虎口里鉆，吃喝玩樂回家了抱著嬌妻美妾高樂豈不是更好。
至于大宋的顏面...關我屁事，我又不姓趙！
無人回應之下，趙佶的面色肉眼可見的黑了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終于有人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不過很快紛紛面露失望之色。
因為站起來的是高求。
你要說比試蹴鞠，那大家伙敢把身家都壓在高太尉的身上，可比試弓馬騎射...
趙佶緩緩頷首，高求的忠心還是有的，這種時候敢站出來就是忠心。
只是這不是比試蹴鞠啊。
沒等趙佶出言讓其坐下，那邊高求就已然拱手行禮，沉聲慨然而言“官家，今有權遣京西...都統制在此！可為官家應遼使之邀戰！”
這還是在場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聽聞此人的名頭。
之前逐漸安靜下來的宴會場上，頓時再度喧嘩起來，不少人都在四下里張望打探，尋找這位差遣很長可實際地位卻不算高的家伙。
直到這個時候，李云澤終于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精致酒杯，拍拍手起身向著高求那邊拱手行禮，朗聲回應“多謝太尉舉薦，末將名揚天下全靠太尉幫忙。”
“名揚天下？”憋著氣的高求沉下了臉色，下意識的想要發火。
可轉念一想現在時機明顯不對，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當著遼人的面，可不能把內部矛盾給暴露出來。
他強忍著心頭的怒意，面露假笑向著李云澤示意“好生表現，可別墮了我皇宋的威風！若是輸了...”
高求依然在下套，找著機會就想要弄死李云澤。
“天下間能勝得過我的還沒出生呢！”李云澤豪邁一嗓子，頓時贏得不少小年輕們的喝彩叫好，甚至士大夫那邊都有蔡攸抬頭歡呼。
給陳宗善陳太尉一個放心的眼神，李云澤昂首挺胸邁步上前來到了視線最好，最受的御駕之前。
“臣，見過官家。”
打量著眼前氣度不凡的李云澤，趙佶面露驚訝之色“你就是那武二郎？朕還以為是勐張飛似的人物...”
回過神來之后干脆轉身看向了一旁面露警惕之色的耶律大石“貴使，我皇宋的勐士來了。”
上過戰場與那些女真野人們真刀真槍打過的耶律大石，打量著李云澤的神色極為凝重。
第一印象就是，此人絕對是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強者！
這種感覺不好描述，可就是能夠感受得到，尤其是那雙目光睥睨的眼睛，更是給自己帶去了莫名的壓力。
深吸了口氣，耶律大石說出來了一句讓全場嘩然的話來。
“不成想，宋國竟有如此豪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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