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看?我站著看。

  他心頭腹誹不已。

  慶帝這一手順水推舟倒是用的相當熟練。

  果然,哪怕慶帝對這新報也不是沒有想法。

  這曹人憂話里話外的意思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只要不將新報交給朝廷,就是心懷不軌,有意謀反。

  他還能怎么看?

  不過,眼下看似群臣洶涌,實則六部尚書以及朝堂之上有數的幾個大佬卻是一直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距離他對面不過數米遠的陳萍萍也是安靜的坐在輪椅上,好似這朝堂之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但李承乾心中清楚,陳萍萍或許沒有在其中插上一手,其余的那些人可未必,包括至今顯得不動聲色的林若甫。

  朝堂之上半數都是他的門生,如今這群臣洶涌的一幕若說與林若甫沒有半點關系,他是不信的。

  一邊派著林珙在扶搖報館做事,一邊又暗戳戳的打著扶搖報館的主意。

  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來自龍椅之上的那個男人的授意,也不好說。

  林若甫穩坐宰相這許多年,與慶帝之間必定有著驚人的默契。

  如今的慶國天下號稱盛世,連著十年風調雨順,國富民安。

  有所謂千古第一明君,千古第一治世諸多稱號,但與此對應的,還有號稱千古第一的腐敗官場,千古第一奸相。

  慶帝是千古第一明君,林若甫就是人人口中唾罵的奸相。

  這其實很沒道理。

  但也很有道理。

  因為慶國的問題是真實存在的。

  那么這個問題誰來承擔?

  慶帝當然不可能,那么統領百官,職權極大的宰相自然是最好的背鍋之人。

  可以說,林若甫是為了慶帝承受了一部分不該承受的罵名。

  這樣的付出加上他身邊日益龐大的文官體系,以及他本身對于圣意的揣摩和君臣之間的默契,才是他真正能夠屹立于慶國朝堂數十年不倒的根本原因。

  以他的權勢,只需稍加暗示,就足以輕易形成如今這般好似墻倒眾人推的場面。

  甚至,如今的這一幕,說不得還有李云睿的暗中推手。

  暗地里李云睿和他好像是蜜里調油,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

  但真正涉及利益,李云睿也絕非什么看重兒女情長的人物。

  新報的勢頭之盛,慶帝都忍不住動心,李云睿怎么可能視而不見?

  一旦這新報收歸朝廷,那么借助了內庫資金發展的新報,最終花落誰家,可能性最高的,反而就是李云睿。

  如此一來,好像是左手倒右手,但意義卻截然不同。

  李承乾靜立于此,只覺這朝堂之上的暗涌此起彼伏,舉目四望,哪來的什么自己人?

  人人皆有自己的盤算,人人皆有自己的謀劃。

  自古上位者皆是孤家寡人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刻,他反而有些理解慶帝要以帝王心術治理天下了。

  人心之間隔著一堵墻,信任是彌足珍貴也是十分愚蠢的東西。

  尤其是在一個帝王的身上。

  治理朝堂,個人的武力遠遠不足為憑,人心算計才是主流。

  李承乾緩緩出了一口氣,如果日后要讓他在這樣的朝堂之上當一個王,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適應的了那樣的日子。

  所幸,他能夠通過招募獲得哪些歷史中耳熟能詳的人物,并且獲得他們的忠誠。

  這樣一來,至少,他能夠毫無壓力的付出自己的信任。

  他抬起頭,看著慶帝,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

  “兒臣認為諸位大臣皆是國之棟梁,新報影響甚大,他們既有疑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兒臣愿意將扶搖時報交給朝廷管理。”

  聞言,滿朝大臣皆是一怔,什么意思?新報改名字了?

  慶帝略有些詫異的問道:“扶搖時報?”

  李承乾平靜的解釋道:“兩日前,新報已經被拆分為了扶搖時報和扶搖文報,前者刊印國家大事,時事要聞,各地政策,后者則多是些文人所寫的拙作,少量短篇小說以及一篇長文。

  兒臣認為,時報關乎民生政治,的確應當交由朝廷管理,而文報只是些鄉野村夫所做上不得臺面的把戲,應當是無足輕重。”

  他話說的輕飄飄的,然而滿朝大臣也不是傻子。

  新報之所以能如此火爆,可不是因為什么所謂的民生政治,那些東西內廷所辦的報紙早就有了。

  新報真正的火爆根源,反而是李承乾口中所謂山野村夫所作上不得臺面的把戲。

  好一個斷臂求生,看樣子,太子對于如今的局面似乎也不是沒有準備。

  但滿朝大臣哪里會認?

  一眾大臣正在消化李承乾所說的東西,一個督查院的御史已經直接站出來說道:“太子深明大義,臣佩服不已,但新報辦理至今,一切花費皆是來自內庫,內庫乃國家財權所在,一分一毫皆來之不易,這時報歸于朝廷,文報自當也不能例外。”

  聞言,有幾人神情都變得頗為古怪。

  督查院乃是信陽長公主所掌,此人既是出自督查院,若說與長公主無關,怕是沒人會信。

  李云睿口口聲聲支持太子,但這一記背刺,倒也當真有趣。

  而有了第一個出頭的,方才出言之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紛紛出言贊同。

  百官右首之上的陳萍萍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李承乾,不著痕跡的笑了笑,心道,如此,你又會怎么應對?

  龍椅之上,慶帝沒有開口,不過也是將目光落在了李承乾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回應。

  李承乾笑了笑,倒也沒什么被人背叛的憤怒,他和李云睿之間,除了露水之情,本也沒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感情。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沉聲道:“陛下,并非兒臣不想將時報和文報完整的交給朝廷,實際上,這文報早已經不屬于兒臣,因為兩日前,這文報就已經被兒臣賣了出去。”

  話音一落,滿朝皆驚。

  有人直接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道:“簡直荒謬,此乃國家之利,怎么可能賣給他人?”

  “是啊,損公肥私,這可是大罪,便是太子也能如此肆意妄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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