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雋的眼神輕微浮動,倦懶的話在炙白的燈光下仿若有形,一圈一圈的蕩起波浪,景色與畫面沉寂在從未像季池提起過的曾經,似又無休無止的野風。
破舊青澀,層層疊疊的蕩開。
林雋的話很輕,他依舊沒有看季池,“你父親從小就渾。”
“沒讀過多少書。”
“到現在身上都還是一股子流氓味。”
“你知道博申集團是他白手起家做到如今,但其中艱辛他從沒對你說過吧。”
季池沒有否認這一點。
整個江城誰不知道季盛明白手起家的名號。
季盛明身上那股子富人的氣質實打實就是用金錢堆起來的。
與那些從小就錦衣玉食的家族企業領導相比。
季盛明瞧著天生的無理傲慢。
這樣的人,不做到頂端,不會有朋友。
季盛明從不提從前,林雋毅然。
林雋突然溫潤的地笑了笑。
“你父親比我還小呢,說什么念書有個屁用啊,說他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了。”
稍頓林雋繼續道:“但他供我讀完了大學。”
“第一次見我就非要我給他做老婆,就把你抵在那個又黑又窄的巷子口,非要你親他一下才讓你走。”
“流氓行為。”
“太不要臉了。”
“他一直就這么不要臉。”
林雋唇瓣不可察覺的微微上揚,像是在說故事,又不像是在說故事。
那么多年了,還是記得那么清楚呢。
“你父親是s級的alpha,我那個時候就天天躲著他。”
“誰家s級的alpha會去找像我這樣的omega啊。”
季池心口顫了顫,這算是林雋第一次和他說他與季盛明的故事。
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林雋眼神波動,“那時候我怕他。”
“他說我好看,我就想,季盛明一定是想玩弄我。”
“我想遠離他,離開的越遠越好。”
林雋的話讓季池莫名的想到霍燼,他眼神晃動一秒旋即恢復正常。
林雋溫潤的聲音依舊陳述著。
“可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因為家庭原因我一直在休學。”
林雋話語頓了頓,他垂眸輕撫著季盛明的發鬢,“在一個覺得d級omega不應該上大學就應該結婚嫁人的家庭中長大的人,突然有一天一個s級的alpha站在他面前說,他們放屁,我供你上學。”
“多好聽的話啊。”
“他說漂亮的omega都會上學,不讀書就要去做又苦又累的臟活。”
“他到處去跟別人炫耀自己的omega考上了很厲害的學校。”
林雋抬眸看了季池一眼,“但他太笨了,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到底有多厲害呢。”
季池斂著眸子沒有說話,林雋考上的大學是全國omega錄取率緊緊為1%的國商學院。
是一眼就能看見光明未來的國商。
林雋眼神盛著滿到要溢出來的情旎,“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他呢……”
“雖然喜歡,但是依舊害怕啊,因為喜歡,所以害怕被他拋棄。”
“s級的alpha選擇太多了,但我沒有,我擔心自己夠不著他,也擔心摔的太狠就起不來了。”
“那段時間想躲著他,又想見到他。”
“后來某天,我看見別的omega向他告白,我想著他答應了就好了,我們就不用糾纏不清了。”
“但你父親卻當著那個omega的面向我道歉了。”
林雋無聲地笑了笑,“他說他錯了,沒讓人看出來他是有omega的人,讓我在他腺體上咬一口,給他做個標記。”
“他好像有病。”
“我根本就沒答應他和他在一起。”
“我也有病,見不得人和他親近,真給他咬了。”
“那時候想,既然喜歡,就頭破血流的喜歡一回好了,我一直認為自己會輸的。”
“所以我每天都在為自己想退路。”
“一邊喜歡他,一邊想著他什么時候玩膩。”
“我活的清醒,從前從未相信過你父親的任何誓言,但他好像每一件都做到了呢。”
屋內安靜的落地有聲,林雋的聲音輕柔,“我們的信息素等級相差太很大,但卻意外契合。”
“你敢相信嗎?契合度100%。”
季池聽見這句話,內心驚了驚。
“100%……嗎?”
林雋:“是啊,100%,在醫院檢測出來的時候我當時很驚訝,你父親很高興。”
“他從第一次見到我就說,我臉上寫著“他的”兩個字。”
“真不要臉。”林雋再次啐道。
“我的防備卸下來了一些,我想,我一切的苦難都是為了迎來能遇見你父親那點幸運。”
季池指腹微微收起,“所以……他會易怒……是有原因的對不對?”
林雋長睫扇的極慢,“你父親的腺體受傷之后才出現難以安撫的癥狀。”
林雋神色突然飄忽起來,與剛剛的輕快相比,此刻沉重了許多。
“那時候我生病,常發性的信息素紊亂,治療需要摘除腺體或者高昂的病除費用。”
“我不知道你父親哪里來的錢,他只說他賺的錢很干凈。”
“之后……我的腺體保住了,但我發現我們的契合度變得很低。”
說到此處林雋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綿沉發悶。
“不是我的問題,后來我才知道,他的錢是去黑市試藥拿到的。”
“簽生死狀,吃死吃殘不負責,一顆藥,30萬。”
林雋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哭的。
眼淚模糊的時候就抬手擦了擦,纖長的指腹劃過臉頰。
他的聲音細細聽能聽出些帶著鼻腔的梗咽。
“120萬。”
“這個傻逼,拿了120萬。”
林雋覺得喉腔有些發疼,“因為黑市的藥物你父親腺體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
“沒有安撫,他會過的更難。”
林雋眼眸翻星騁浪,淚也熱烈,話也熱烈,“我怎么會離開他呢。”
林雋不愿回憶以前,或許是太疼了。
季盛明待在他身邊一天他都是高興的。
又怎么舍得離開他呢。
林雋輕撫著季盛明,顫音明顯,“我愿意陪他吃糠咽菜。”
“愿意陪他住地下室。”
“隔夜的饅頭吃三頓。”
“我什么都愿意。”
林雋抬眸看向一側隨著微風浮動窗簾,“不用他哄我,我從來就沒怪過他。”
“我覺得我拖累了你父親。”
林雋的神色淡然,但那雙淡色的眼眸深處是季盛明一次次發病的畫面。
像是長針,無根無源的扎著心臟。
“他每次發病,我都很難過,但我不想離他太遠,那樣他會更難受。”
林雋看了季池一眼,“或許是因為你見了太多次吧,我也不想去回憶這些,導致你可能討厭你的父親。”
“在我心里,沒有人比他更好了。”
“又蠢又笨的。”
季池聽到這里指節攥的手心有些泛紅。
難怪……
難怪每次季盛明發瘋林雋都不逃離,而是拼了命的往他身邊湊。
難怪之前林雋說他羨慕s級的omega。
如果是s級,他的信息素對季盛明來說會更有用。
有時候他能讓季盛明安靜下來。
但更多的時候不能。
季池莫名的心口被刺了一下。
原來安撫不下來的時候,林雋的情緒從不是為自己悲哀。
他在季盛明面前流過所有的眼淚都不是因為自己。
而是因為心疼季盛明。
自責自己不能讓季盛明好受一些。
季池一直認為季盛明是冷漠的,覺得他一門心思就知道賺錢。
回到家話也不多。
他以為他不愛林雋。
這樣想來,季盛明那么看重錢,是因為害怕吧。
害怕自己再次那么無能為力。
他不是不愛林雋。
他太愛了。
這份愛比自己想象的沉重而猛烈。
林雋眼眸閃爍瑩亮,“可他很多時候依舊是我的alpha啊。”
“他沒有不愛我,他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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