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致良一行沒有去工廠，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店，等明天再去參加奠基儀式。
一見到顧遠德，蔡致良便握住他的手，道：“顧教授，辛苦。”
顧遠德還是之前同楚天行一道過來的，已經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今日沒有去機場，便專門在酒店等候蔡致良，道：我已經從大學辭職了，以后就靠蔡先生賞飯吃了。
“顧教授能來我這里，是金河德州電子的福氣，必能如虎添翼。”蔡致良笑道：“今天聽到的凈是好消息，等下一定要好好慶賀一番。”
到房間洗漱一番，緩解旅途的疲乏之后，蔡致良與眾人再次說起金河德州電子。
“如今DRAM市場迎來周期性轉暖，諸位有什么看法？”
“我用兩周的時間，做了一份關于DRAM芯片的報告。”顧遠德說著，遞過來一份報告，道：“對現如今的DRAM芯片市場和金河德州電子有些看法，可以為你做一個參考。”
蔡致良接過文件，看看廖成凱一點也不意外的表情，便知道后者肯定是也參與了，道：“趁著現在人還比較齊整，你就直接說吧，我也懶得看了，費時又費力。”
“這說來就話長了。”顧遠德苦笑道：“你還是看看吧，就四五頁的內容，用不了十分鐘就可以看完。”
蔡致良笑道：“沒關系，今天也沒什么事，不缺少時間。”
“這該怎么說呢？”蔡致良不按照套路出牌，讓顧遠德很無奈，道：“上個月，韓國宣布成功研制出4MDRAM樣品，照以往的經驗和韓國的技術研發投入判斷，最晚不超過明年六七月份，估計韓國的各大工廠就可以量產4M的DRAM芯片，這對于剛開始量產1MDRAM不久的金河德州電子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即便是顧遠德不提，蔡致良也知道這對金河德州來說，不是什么好事情。
顧遠德接著說道：“金河德州電子目前的盈利能力，大概五六年便可以收回成本，但是這種局面哪里能夠持續那么長的時間。八十年代初的時候，日本為了在與美國的爭鋒之后占得先機，開出海量的產能，以至于當時最先進的256K的DRAM內存芯片價格短時間之內暴跌七成，從此美國再也無力同日本競爭。而日本此后也是屢試不爽，成為這場半導體爭端中最有效的手段。如此種種，一旦韓國的半導體工廠開始量產4M的DRAM，日本必然會再次擴大產能，極力打壓市場價格，而1M的DRAM芯片價格必然也會隨之大幅度下滑。”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外如是。近兩年隨著韓國不斷擴大在半導體產業的投資，已經逐漸追平兩國之間的技術差距，隨之取代美國，成為日本的主要競爭對手，而金河德州電子便是那個殃及的池魚。按照顧遠德的估計，僅剩下半年的時間，好日子就到頭了，都不用等市場變幻風云了。一旦市場價格開始暴跌，金河德州電子該何去何從，卻是需要一個說法了。
“半年之前，聽從你們的建議，決定擴大產能，以盡可能的搶占市場，目前看來是比較成功的。現如今資金已經到位，明天便開始破土動工，而設備也已經在路上。但是按照你的說法，等半年之后，金和德州電子二期擴建工程完工之際，便是金河德州電子開始虧損之時。”
周期性的潮起潮落，蔡致良也清楚，只是事到臨頭，將被大潮吞沒，總有些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那么兩位，以現在這種形勢，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顧遠德既然用了兩周的時間，整了這么一份報告，結論總是有的，道：“目前獲得4M的DRAM技術授權的可能性依舊不大，所以我們應該從現在開始，進行4M技術攻關。”
“我之前一直有這方面的考慮，雖然不清楚日本和美國的投入，但是韓國投入的資金是明確的。韓國舉全國之力，投入1.1億美元，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攻克了4M的DRAM技術。而我們呢，二期擴建工程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哪來如此大筆的資金。再者，技術攻關所需的科研人員，到哪里去找，如今僅僅是為了應對擴產之后，所需大量熟練的技術工人，都尚不齊備。”
蔡致良擺出了這些事實，進一步問道：“關鍵在于時間，韓國舉國之力，從開始研發到明年量產，尚且需要三年的時間，更何況整個臺灣的基礎遠不及韓國，又需要多長時間？兩年夠嗎，即便是足夠了，到那時又有何意義呢？”
對于DRAM行業的特性，贏者通吃，蔡致良又何嘗不知，之所以說這些，總得有人替他來解決這些問題，無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不能總靠他時刻不停的提醒。
投資DRAM芯片工廠，對于蔡致良來說，就好比大多數人炒股一般，就是賭輸贏而已，最多只能投入身家的十分之一，贏了自然是好，即便是輸的精光，也不至于到了傷筋動骨的程度。
等蔡致良一通脾氣發泄完了，顧遠德道：“韓國兩年的研發時間，其中包括1M的技術，單只研發4M的DRAM，其實用不了那么長時間。相較于兩年之前，很多技術都已經成熟，一部分技術可以直接從德州儀器取得授權，以加快研發進程。另外，我們可以和工研院合作，金河德州電子目前有一間實驗室可以派上用場，如果快的話，大概一年半的時間，大概1990年夏秋之時，金河德州電子大概可以量產4M的DRAM芯片。”
“那也不慢了。”蔡致良點點頭，問道：“就不能獲得德州儀器全部的技術授權嗎？與其到時候一塊死，還不如此時抱團取取暖。”
“德州儀器授權給我們的，都是比較容易獲取的技術。”廖成凱冷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只有等日本人開始傾銷4M的DRAM芯片之際，德州儀器或許有可能將技術授權給我們。”
“或許我們可以考慮給德州儀器做代加工，以低于德州儀器成本的價格向德州儀器供貨，這一點我們可以辦得到。”顧遠德道：“只要德州儀器能夠獲得穩定的供貨來源，有可能會向我們授權的。”
“可以，就由老廖去談。”
“低于德州儀器的成本可以辦到，但是日本人可是不計成本的。”廖成凱卻有些疑慮，道：“我們目前沒有那么大的產能，無法降成本降到最低，而且也滿足不了德州儀器。”
“如果，我們如果能夠獲得德州儀器的授權，繼續擴建就是了。”顧遠德強調道：“這絕對是值得的。”
“沒錯，到時候我們有穩定的供貨渠道，也不用擔心日本人傾銷。”蔡致良隨即問道：“如果我們與工研院合作研發4M的DRAM技術，需要多少資金，如何合作？”
顧遠德道：“我大概計算了一下，至少需要3000萬美元。合作由工研院牽頭，聯合其他一些研究所、企業，與金河德州電子一同研發，其中我金河德州出資2000萬，工研院出資1000萬，成果由雙方共享。”
“那就是以工研院為主了？”蔡致良搖搖頭，道：“不行，既然我們出資多，自然該以我們為主，至于研究成果，工研院只能以此做技術研究，如果授權其他工廠的話，必須經過金河德州電子同意，并繳納一定的授權費用。”
顧遠德道：“工研院恐怕不會答應的，這需要他們居中調解。如果撇開工研院的話，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連足量的研發人員都湊不齊。”
“想想辦法，總會有的。”蔡致良道：“我不知道工研院出于什么樣的目的，畢竟除了我們，其他工廠也只有256K的技術。對4M的DRAM技術研發，對我們至關重要，關乎未來的發展，但是對于工研院，那是可有可無的，他們更重視的是聯華電子和臺積電。所以我們不能把主動權交到一個沒有動力的工研院手里，如今工研院只是金河德州的小股東，就更無所謂了。”
思索片刻，蔡致良堅定信念，道：“3000萬美元并不多，金河投資可以承擔這一部分。不需要工研院出資，只需要提供一定的技術和科研人員的支持，就可以共享技術成果。”
“我來跟他們談。”既然資金有了著落，此事也不是非與工研院合作不可，顧遠德道：“不過這樣一來，進度可能會延后。”
“兩種合作方式，結局都是一樣的，不會提前的，還是應該招聘技術人才，具備獨立研發的能力，否則的話，永遠受制于人。”蔡致良道：“總之啊，做好兩手準備，但是無論哪一種結果，研發部門都必須盡快搭建起來。顧教授，此事就麻煩你了。”
“義不容辭。”顧遠德欣然接下任命，道：“自從北美分公司設立以來，已經招攬了十幾個工程技術人員，年前就可以將研發部的框架先搭建起來。”
廖成凱不樂意了，道：“那怎么行，工程技術人員本就不足，你一下子帶走十幾個，工廠怎么辦？”
顧遠德笑道：“經過半年操作，大部分工人已經相當熟練，不需要他們在一旁監看。而且現在距離二期工程完工，尚有半年左右的時間，足夠再招聘更多的工程師了，不會耽擱明年的生產計劃。”
“哪里能等那么久？”廖成凱分析道：“年后就得開始招聘工人，進行必要的培訓，以便于等二期工廠一完工，這些人便可以上手，不然就得耽擱一兩個月的生產。”
這邊技術攻關與二期工廠擴建還未開始，廖成凱與顧遠德兩個反倒先因為工程師的歸屬吵了起來，金河德州電子之底蘊一覽無余。
“以金河德州電子目前在臺灣的態勢，提高待遇，繼續擴招就是了。”蔡致良自不會替他們做裁判，道：“你們是去請也好，直接去挖也罷，不要耽擱明年的生產和技術攻關。總之就是，責任到人，我只看結果。我離開之前，你們還有一天的時間，商量出一個方案出來。”
蔡致良一瞬間將皮球再踢了回去，要相信，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真要投資三千萬，這可是美元？”等顧遠德與廖成凱來開之后，楚天行問了一句，畢竟連二期擴建工廠的3500萬，蔡致良都嫌多的。
“當初的談判你也參與了，如果單純計算金河德州電子這筆資金的收益率，其實也是不低的。”豈止是不低，按照現在的估值，那是相當高的。
楚天行不以為然，道：“這次是趕對了時機，所以才有這么高的投資收益率。但是擴建工廠可就不一定了，剛才聽廖成凱與顧教授唱雙簧，可能是最糟糕的時機，明年別說收益了，能維持收支平衡就不錯了。”
“那有什么辦法，拼一次還有機會，要是就這么認慫，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蔡致良仿佛又是為了安慰自己，笑道：“三千萬而已。”
“是啊，三千萬而已。”楚天行面皮抽搐，問道：“這筆錢從哪兒出？”
“自然是大部分從金河德州電子出，金河投資出一少部分就行了。”蔡致良想著那也是明年年中以后的事情了，不著急，道：“不過這樣也好，金河投資從此之后也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科技集團了。”
楚天行點點頭，說了另一件事，道：“趙思琪明天上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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