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爭執的兩個人是周毅和另一個黑臉的青年。那個黑臉男子看起來年紀在二十歲出頭，滿臉橫肉，眼睛有些往外突出，看著身形很壯，因為被打濕了衣裳露出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葉如君示意給歐陽爭看傷的陸開不要管，而且他自己也沒有要馬上就管的意思。而是往前走了幾步，吩咐歐陽家的人將他移動到山谷下能夠避雨的地方。
程安跟著他們沒有做聲的架起高子元就走，帶著高子元往不礙事的角落里去坐著，也學著陸開的樣子按著高子元他腿上的穴道。
那幾個穴位很好記，程安本身也是習武之人，對穴位記得很清楚，幾下按下去，高子元都對他搖了搖頭。程安秀氣的臉上閃過驚慌的神情，他不像陸開那么有面子，能從葉如君手上拿到什么好藥給高子元用。
程安摸了摸自己的袖子，發現身上能拿出來的藥少的可憐，手指觸碰到的那幾個小瓶子也不過就是尋常的頭疼腦熱的藥丸，和高子元的傷一點邊都不挨著。
黑臉男子別人不認識，程安卻是認識的，他是周圍皇莊里的管事的兒子，姓羅，叫羅霸道。知道他身份的人會叫他一聲少莊主。這個羅霸道很不是個東西，從小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仗著爹是皇莊管事，蠻橫鄉里的事兒可沒少干。
這樣的一個人沒想到竟然是溫青云那邊的人，看來溫青云和皇莊主人之間的關系不淺。
程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著掃了過去。
不管怎么說周毅上來就把羅霸道的退出煙花給拔了，多少有點不合適。畢竟今天只是來試練營的第四天而已。
羅霸道拔出了短刀，朝著周毅的腦袋就劈了下去！周毅一向是嚷的聲音大，但是自己的武藝卻是平平，羅霸道的武功也不怎么精湛，但是勝在力量大，以上勢下，這一刀帶著羅霸道的怒氣直接貼著周毅的額頭切了下去。
周毅瞬間臉色如土，同時額頭上的碎發被刀鋒狠狠掃過，竟然全都切了下去！
“你他媽找死！”周毅氣到昏頭，竟然自己直接和羅霸道動起手來。
本來周毅是要出陰招兒來讓自己獲勝，只見他的手袖之中突然精光一閃，竟然爆出了幾十枚冰冷的箭頭，一起奔向羅霸道的面門。羅霸道也不示弱，竟然用手臂擋下了對方的全部進攻，盡管如此，那也有幾枚箭頭扎進了羅霸道的胳膊上。
箭頭不算大傷，羅霸道吃痛之下，竟然一聲沒哼，咬著牙又砍了第二刀。
這第二刀又快又準，竟然落在了周毅的手腕上，咔嚓一聲，周毅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陸開在一旁看著，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的時候，溫青云頂著一只斗笠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我勸你別管閑事。”
陸開眉心一蹙，心中暗道，“這些手段用在對手身上本來也沒什么，只是現在天氣如此惡劣，本來已經是極限求生，偏要在這個時候弄出這些事來。”
陸開心里有千言萬語，葉如君看他的樣子猜到他要上前去辯駁，隨手一扯他的袖子，“聽他的吧。”
溫青云帶著一臉傲嬌的神情，甚至還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哼，才從這兩人身邊走過。
看著陸開明顯更加沉默的臉，葉如君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人命不過是可以隨意糟蹋的玩意兒罷了，更何況這人命還不是他們自己的。”
陸開忽然不說話了，這一刻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些了悟，覺得自己之前比不上葉如君是有道理的。他們兩個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方式都截然不同。
眼下在他們這里聚眾的人越來越多，溫青云和周毅兩邊的人又在這里鬧事。葉如君擔心這里會發生大規模的騷亂或者異變，只能將自己帶來的人手全都召集起來，將他們十人分為一組，吩咐他們帶著后面的來人往更高的地方轉移。
畢竟這里的土地也不十分牢固。
人群中黃書雨緊緊貼在柳白石的身邊，時刻保護著柳白石的安全，這里人多眼雜，柳白石的安危就是比洪水猛獸還要重要的事。柳白石看著前面浩浩蕩蕩的人群移動的位置，對黃書雨低聲說了些什么，黃書雨猶豫了下，就擠過人群，來到葉如君身邊也側身過去，說了些什么。
須臾，葉如君就抬起頭，隔著重重疊疊的人影，葉如君的視線落在了同樣看起來是漫不經心的看過來的樣子，但其實柳白石還是很在意的。看到葉如君看過來，下意識就要別開頭，可是一想這主意可是他自己出的，就又理直氣壯的把脖子抻得老長。
“好，多謝柳小公爺。”葉如君稍微思考了片刻的功夫，就對著黃書雨點頭致謝，順便朝著轉移的第一隊那邊走去。
很快，轉移的隊伍改變了路線，從直接上山，改成了轉彎上山。
黃書雨回到柳白石身邊，柳白石年輕的臉龐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意，很快又被他習慣性的故作老成給遮擋了回去。
“公子，我們也跟上去嗎？”黃書雨看柳白石在發呆，問道。
柳白石搖了下頭，“讓他們先走。”
黃書雨看了一眼前面還很長的隊伍，眉頭有些緊皺。其實試煉場的人不過數十名，但是山路崎嶇狹窄，讓排列的隊伍變得很長很長，每一次只能通過一兩個人而已。
“公子，您打算最后再走嗎？”黃書雨有心想要催促，畢竟等待的時間越長，越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情況，尤其是現在的天氣。
暴雨下了一整天，天空已經分不清是黃昏傍晚還是已經到了夜晚，天色暗沉的像是一塊黑布，籠罩在整個山坳之中。
隊伍中有少數人帶了名貴的夜明珠，高高的舉起，星星點點的艱難的算作一點照明之物。
這么大的雨，燒煤油的火把也根本抵擋不住，突突的跳了幾下就滅了。
“那倒不必，我倒要看看這兩個蠢貨誰能活下來。”柳白石走向一旁的石頭，借著石頭探出的邊緣在底下躲雨，黃書雨站在一個死角，眼神銳利的看著來回的人，時刻保持警惕。
另一邊留下來的人還有葉如君，他和柳白石的想法差不多，也是靠在一個石頭上，看羅霸道和周毅的對壘。這時候已經過了十幾招，周毅明顯就比不上對方的力氣，身上帶著大哥中陰損的暗器也都扔的差不多了。
周毅身后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終于看不下去，上前一個越步，直接將周毅替換了下來。羅霸道也不在意，繼續和這個人打著，誰想到周毅被替換下來之后根本沒有老老實實的帶著，趁著羅霸道一個不注意，從袖子里掏出最后一枚藏著的兵刃，是一把鬼刺。
鬼刺的身是極其修長，可是刃很薄很鋒利，周毅在羅霸道背對著自己的時候，莽準了機會，直接將這鬼刺扎進了羅霸道的后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羅霸道沒法再躲開迎面的那個黑衣侍衛的進攻，那黑衣侍衛手上也有一把利器，卻是羅霸道自己的那把短刀。
只不過這把短刀此時已經被人扎進了胸口中央。
兩把刀，一前一后，居然絲毫不差，從外面看起來羅霸道竟然是同時被同一種兵器給刺穿了一樣。
羅霸道瞪大了一堆血紅的眼珠，一個字沒說出來，只發出一些咳咳咳的聲音，腦袋一歪，怒睜著雙眼就死了。
陸開很清楚的看到在羅霸道死了的那個瞬間，柳白石和葉如君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似乎是看完了一場熱鬧以后心滿意足的散場。
葉如君到底對陸開很有好感，兩個人少年時曾經一起在學堂里讀過書，算是同窗之誼，看陸開如此，便多說了一句，“陸兄不必如此，這個人在京畿之地霍亂了很多年，我在京城之中都有所耳聞，今天算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陸開點點頭，有一句話還是沒人住的說了出來，“其實對于你們來說，這些人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是換做旁人這么說，葉如君心里多少會有些不高興，但是對面的人是陸開，他是個從小就因為病體而在宅邸中，很少出來見到外面世界的人，他的內心純粹干凈的很，和他滿腹的學識和能力其實不成正比。
但也正是因為這純凈的內心如此的珍貴，故而葉如君才會對他……念念不忘吧？
因為那正是他們這些人身上缺少的珍貴之物。
見葉如君發呆，陸開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抱歉的躬身道，“失禮了。”說罷便跟著前面的人一起去疏散擁堵在拐角處的隊伍。
柳白石也跟了上去，看陸開臉色不佳，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怎么了，陸大少爺？這一次試煉過了之后，還敢上戰場嗎？”
陸開沒想過這個問題，被他驟然一問，問蒙了。柳白石搖著頭從他身邊走過，“真是個少爺羔子。”
隊伍總算走到了快到結尾，他們這么多人都要走完整塊山坳的時候，隱藏在暗處的禁衛才出來了四個人，冒著大雨，將被釘死在原地的羅霸道的尸首抬了下來。
直到他的尸體被人搬運走了，陸開看到羅霸道血紅的眼睛還是沒有閉上。真正是傳說中的死不瞑目。
陸開看著那些匆匆出現，又匆匆離開的禁衛，暗中想著這些人都在暗處的話，那金漫和季如良應該不會真的有生命危險吧。
柳白石不是都說了嘛，羅霸道是因為惡有惡報才會如此。
余光一掃，他看到程安架著高大的高子元走在隊伍的最后，高子元幾乎快要壓垮程安瘦小的身板了，可程安咬著牙，一點不敢松懈。
這兩個人……
路過的柳白石毫不客氣的從他倆前面插隊而過。心里在同樣想著一個問題，“程安和高子元兩家有那么深的淵源感情嗎？他們兩個好的程度有點超出他們之前拿到的情報范圍了。”
待到所有學員都消失在山拐彎處之后，段暄才從大石后面站出來，胖副官擦著滿臉的雨水，在小本子上將學員數量那一欄的后面，畫了一個叉，同時標注上了今天的日子和時辰，以及緣由。
所有的學員在他們這里只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只是畢業的時候人數多與少的一個數字罷了。就像剛才陸開的發問一樣，這些人命對他們來說到底是什么呢？
段暄狠狠甩甩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拋之腦后，他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只要知道，沒有價值的人在天子的名簿上不配擁有姓和名就夠了。
“派人出去，密切關注金漫和季如良的下落！”
比起死掉的人，段暄顯然更加關心活著的。不想，很快就有一個小卒跑了回來，在他耳邊輕聲道，“隊長，零九和十五號剛剛掉下枯藤纏的山澗，現在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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