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云見著這滿山倀鬼,早已經六神無主,慌不擇路地向著霧野山上的神祠跑去。
此時夜幕中有陰雨淅淅瀝瀝,使得青石山梯更加濕滑,徐之云一個踉蹌,整個人就要向前跌去。
可就在落地前,卻有一只手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肢,徐之云轉頭望去,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后,頓時兩滴淚水就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扶住她的正是騎著大青去香笈坊聊齋書舍的李夜清。
李夜清扶起徐之云后,將身后大青騾鞍旁的油紙傘取出,替她遮擋了夜幕下的陰雨。
“李夜清,你到底死哪兒去了。”
因是受了驚嚇,徐之云的話音間都泛著濃重的哭腔。
李夜清輕聲安撫著這位郡主,同時將油紙傘的傘檐向下拉了拉,使得徐之云看不見身后模樣可怖的倀鬼。
“小郎君這是被妖魔迷了心神,這些都是幻象罷了,不必害怕,等我去找出陣眼后就能走出幻境。”
言罷,李夜清將大氅脫下,擺在了大青背上后就轉身一人面向眾多倀鬼。
在燭陰神君的每日捶打下,如今李夜清的武道境界已經近乎血髓,距離先天也只差一次破境之機,因此霧野山中的妖氣并不能侵襲李夜清身軀一絲一毫。
面對著沖上前來的倀鬼,李夜清只是以驚蟄式遞出一拳,好似一道春雷滾過,而妖氣盡散,倀鬼的身形也在拳風中彌散。
“怎么會和紙糊的一樣?”
僅僅是遞出數拳,那些倀鬼就盡數消彌,李夜清不禁心生疑惑。
“李夜清,怎么了?”
徐之云將油紙傘向上抬了抬,卻見霧野山中的倀鬼都不見了。
“這些妖魔都是蜃氣,一碰便散了,但卻都不是陣眼。”
李夜清上前牽起大青,看向霧野山頂的神祠道。
“那妖魔或許就在那山頂神祠中,小郎君要不留在此處?”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話音未落,徐之云就一下攥住李夜清的衣襟,指節都有些微微泛白。
見狀,李夜清也只能無奈頷首,讓其坐在大青的背上,一同往霧野山頂踱去。
夜幕下,青年牽著青騾,少女坐在青騾背上,在月下走向神祠。
月色氤氳在云霧中,或許是霧野山間有水霧濕氣,李夜清只覺得脖頸處都有些涼意,青石板凹縫中的水漬也倒映著森白的月光。
而這一路上,原本云屯霧集的妖氣都全部消失了,莫約走了一盞茶時間,李夜清站在了神祠的檀木門前。
這座神祠方圓六丈,祠廟頂上的貼著庸都特有的琉青瓦,打成歇山頂樣式,建制規格可謂不低。
“小郎君在這里等我片刻。”
言罷,李夜清就披上大氅,正準備推開檀木門走進神祠時,徐之云卻還是跟了上來,攥著他衣角道。
“我跟你一起去。”
“你這。”
李夜清輕嘆一聲,無奈道。
“一會兒緊緊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聞言,徐之云連連點頭。
隨著吱呀一聲,李夜清推開了神祠大門。
只見祠廟內的神案上立著一尊泥身彩塑神像,兩邊襯著紅緞。
在神案旁的木桌上,有一位青年正在秉燭夜讀,手中捧著的正是老筆齋所修訂的《天工》。
青年霧青的頭發用竹簪別起,但臉色卻有些慘白,好似受了不輕的傷。
只是見到青年的第一眼,李夜清就從他身上的妖氣辨識出,眼前的青年正是聊齋書舍中的那只精怪蠹魚。
李夜清站在青年的書桌前,開口詢問道。
“你是聊齋中的蠹魚?”
過了片刻,青年才合上了手中的那本《天工》。
可令李夜清沒想到的是,青年竟然對自己叉手行禮道。
“玄禎殿下,許久不見,不曾想再見殿下,竟然是這樣的落拓光景。”
此言一出,李夜清和徐之云都不禁面面相覷。
李夜清不免疑惑,看向青年道。
“你認得我?”
但青年卻不曾立即回答,而是反問起李夜清道。
“殿下可還記得景明書閣?”
景明書閣是皇城藏書重地,由內閣大學士兼筆神、書神、紙神和墨女神祠大靈祝的楊仕奇掌管。
李夜清年少時跟隨白澤學習文章,經常出入景明書閣中翻閱古籍,可后來出了宮,就不曾再回景明書閣中,已有許多年。
李夜清微微頷首,回道。
“自然記得,可這和景明書閣又有什么關系?”
青年聞言,只是囅然笑道。
“在下雖是蠹魚妖身,卻是書神長恩祠廟中的靈物,也在景明書閣中擔任掌書。”
李夜清頓時恍然大悟,指著青年說道。
“你就是書閣里的那只書蟲?可你又怎么會在聊齋書舍里。”
蠹魚所化的青年走離書案,喃喃道。
“書神長恩在麟功元年后就不見了蹤跡,而前些時日,神祠中卻突然有了書神靈氣顯現,我便打算離開京城去往蜀地尋找書神,但當時我的境界將破,就棲身在那間聊齋書舍中,不曾想那書舍里竟然有一本仙師留下的神仙書,我便吃了書中的神仙字,可就在即將破境化成脈望時,那酸腐的儒生竟然破了我的功,以至于我現在破境不成,反到因為靈氣流失,跌回了入境。”
言罷,徐之云就從李夜清身后探出身子,看向青年道。
“那你為什么要做這個幻境?”
對此,蠹魚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揚。
“原先我是想制造一處幻境,可與玄禎殿下獨自說話,順便嚇唬嚇唬那個壞了我修行的酸儒生,可是那白雀卻在書舍旁留了靈氣,妖鬼靠近不得,恰好你闖進了我的幻境中,這些耗費我妖氣制造的幻像可不能浪費了,就用在了你的身上,還望不要見怪,要知道我現在境界跌落,凝聚出這些妖氣可不容易。”
蠹魚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徐之云堵了回去。
“都跌境了還要嚇唬人,真有你的。”
李夜清攔在了徐之云身前,對蠹魚說道。
“你雖然跌境了,但跟我回棲霞寺中,或許能夠重新修回,至于書神長恩,不日后我也將前往蜀地,到時一同尋找書神,豈不是更容易些。”
聞言,蠹魚拱手謝道。
“多謝玄禎殿下。”
隨后蠹魚就撤去了幻境,只見四周的場景都揉在一處,好似宣紙上滴了一縷濃墨。
等到場景又恢復清明后,李夜清看向四周,發現自己竟然還置身于聊齋書舍前的巷陌中。
巷外燈火葳蕤,霜寒雪落,坊道游人的嘈雜聲絡繹不絕。
先前霧野山上的景象竟好似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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