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夜清從廂房臥榻上睜開眼,身側的蓮花漏正發出沙沙的輕響。
一顆銅珠從燈漏上鐫刻辰時的洞口滾出,穩穩地落在了蓮花瓣上,已經到了辰正。
今早寅時平旦,李夜清便去了寺后與燭陰練拳,而他已破了后天柳筋境,距離鑄骨境僅差破境之機。
可武道修行不似道藏法門那般,每一道境界都是一拳一拳所遞出的。
而所謂鑄骨境,便是重塑全身之骨,可要重塑,便要先將骨骼打碎,后以藥浴溫養重塑,如此反復才可在鑄骨境夯實基礎,以便日后登臨先天、山巔境界的成就更高。
因此今早,天未亮時,李夜清的慘叫聲幾乎響遍了整座雞鳴山,到后來痛到連聲音也發不出了,就連回去都是昌化等小妖背著的。
李夜清從臥榻上起身,穿上氅衣后看向蓮花漏道。
“我才睡了兩個時辰?”
自從練武之后,每次藥浴后,李夜清都會昏睡許久,使得藥液流經每一寸筋脈竅穴,可今日這樣的程度,竟然只睡了兩個時辰,倒是令人詫異。
李夜清似乎做了什么夢,可仔細想去,又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么,或許是睡的太沉的緣故。
將畫軸和斷劍懸掛在氅衣內,李夜清拿竹炭粉和青鹽凈了齒,推開窗后,天光大亮。
青日的光落在棲霞寺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五彩的光暈。
今日不曾落雪,先前寺內的積雪也已經消融大半,僅剩下薄雪一層,好似衾被。
李夜清活動了幾下身子,發覺斷裂的骨骼都已經恢復如初,到底是千金難求的天材地寶。
吐出了嘴里蘸竹炭粉和青鹽的竹片,李夜清看著窗外景象,心里莫名踏實了幾分,隨后轉身走出了廂房。
………………
香積廚中,桃夭夭正和庖丁、星盆兩只精怪烹制早食。
棲霞寺的僧人們用早食極早,因此與銜蟬居的眾妖們間隔了開來。
昌化、墨洗、硯青、屈知章這文房四妖和夢蠶都在木案旁等候,眼巴巴地瞧著鍋里。
見到李夜清攏著衣袖走進門內,昌化它們立馬圍上前去。
昌化繞著李夜清飛了兩圈,嘖嘖感嘆道。
“李君,你身子如何啦?可還疼,那燭陰神君下手可真是沒輕沒重,昨天早上聽的咱心驚膽戰,那骨頭聲音就和竹子裂了一樣。”
“昨天?”
聞言,李夜清不禁挑眉。
桃夭夭盛了一碗臘肉熬的粥,遞給李夜清后回道。
“李君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李夜清接過粥碗,吹了吹后淺啜一口,只覺得十分鮮美,臘肉已燉成肉糜,與稠粥相得益彰。
“我以為只睡了兩個時辰,起身時還覺著奇怪,沒想到已經過去了那么久。”
言罷,李夜清環顧四周后問道。
“怎么不見涂山雪和伶韻?”
昌化湊在李夜清身旁,嘗了一口肉粥后說道。
“狐妖娘娘去了后山看望同族哩,玄女小娘娘陪白先生去問心湖釣魚,白先生說是打算今晚喝魚湯。”
聞言,李夜清微微頷首,而桃夭夭也給眾多小妖們分了肉粥。
見狀,李夜清不禁苦笑道。
“我們這一伙子都要麻煩夭夭,害得你連修行都不顧上了。”
可桃夭夭卻不以為意,只是莞爾一笑。
“李君哪里的話,我是草木之妖,本就不需要什么休息,白日里可以做些雜務,夜間便都是修行時間了,何況我在化境止步依舊,能否入道境還猶未可知。”
和銜蟬居的眾妖在香積廚里用過了早食,李夜清用木盒裝了肉粥和素餡的炊餅,就領著一眾小妖往問心湖的方向踱去。
可走過佛堂時,李夜清卻發覺似乎有些奇怪。
原本因為圣人李鎮留宿棲霞寺,寺中多了許多金吾衛的士卒把守。
可今日卻沒見一個披掛甲胄的兵卒,反倒是禮佛的香客多了許多。
好在小妖們都用妖氣藏匿了身形,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并不能瞧見它們。
越近問心湖,香客們的身影就越來越少,直至不見。
湖面上結了一層薄冰,已破碎大半,冰面倒映著寺廟的琉璃翠瓦和青日光芒,好似兩方天地。
臨近湖面的亭子里,白澤和燭陰坐在石凳上,各自架起了一根魚竿,伶韻則化作三足鳥的妖身,和白雀玉衡在湖上飛行,不時沒入湖水,叼起一尾小魚吞入腹中。
“是李郎啊,身體可好些了?”
燭陰見李夜清走進亭中,微笑著詢問道。
李夜清將木盒打開后,把兩只瓷碗和一罐臘肉粥擺上石案后回道。
“已經沒事了,白先生,燭陰君,聽夭夭說你們還不曾用過早食,就帶了些臘肉粥過來,魚釣的如何啊?”
低頭看去,只見白澤身旁的竹簍里空空如也,反倒是燭陰的竹簍里蹦跶著多條鮮魚。
白澤一把松開兩只貓爪,好在玉衡飛來接住了魚竿。
“不釣了,吃早食。”
隨后它就躍上了石案,淺啜著面前的臘肉粥。
燭陰聞見肉粥鮮香,也放下了手中的魚竿。
原先待在玉京城的地下,燭陰只靠妖氣便能修行生活,可如今解開了人身,口腹之需卻多了起來。
燭陰捧起粥碗,用木勺舀了些許送入口中,又咬了一小塊炊餅,不禁咂舌感嘆道。
“是桃妖的手藝吧,肉糜鮮香,炊餅酥脆,一想到以后回了章尾國的鐘山便嘗不到了,未免可惜。”
李夜清接過了玉衡遞來的魚竿,坐在白澤先前所在的石凳上,側目回道。
“那燭陰君不妨就在大玄多留些時日,何必那么早回章尾國。”
燭陰掰開炊餅,嘗了口里面的餡料后說道。
“始終是要回去的,鐘山的神祠雖然只掌管日夜,可也事務繁忙,何況我也需在鐘山中修行,才有可能勘破神變境界。”
如今燭陰已經是山巔境界的武者,又兼道境大妖,但神變的武道境界,始終也只有當年的人祖登臨過。
“只有在鐘山時,才有破境之機嗎?”
此時白澤開口道。
“笨,當然是要借助神祠地利修行,就像那浮玉山的老掌教,他若是不在浮玉山中,當年我境界還在時,幾乎單手錘殺他。”
聽白澤這么講,身為浮玉山靈鳥的玉衡卻不生氣,反倒是附和起來。
李夜清別開話茬,詢問起白澤道。
“白先生,這寺里的金吾衛怎么都不見了?”
白澤埋頭吃著臘肉,頭也不抬道。
“圣人要回去開朝會了,順便定下去青雀山祭祀的時間,早在昨天午后就領著金吾衛回了玉京,誰讓現在國庫空虛,只能用祭祀去嚇唬嚇唬北荒的妖族。”
一旁的燭陰只是將炊餅掰碎,而后浸在臘肉粥中,并不打算插話大玄自家的國事。
李夜清在問心湖旁的亭子中和白澤敘談了片刻,讓玉衡提著食盒送回香積廚,自己則走向一旁的靜心樓,準備去尋黃廣孝。
那晚從蠹魚幻境中回到棲霞寺后,李夜清就將蠹魚交給了黃廣孝,至于能否恢復先前的境界,或許還需要另一本神仙書。
…………
李夜清走進靜心樓中,沿著木梯直上頂層。
而在室內,黃廣孝依然在捻著佛珠誦念經書,身旁的香爐中點起了一盤清心的龍蜒香。
見到李夜清推門而入,黃廣孝睜開微斂的雙目,詢問道。
“玄禎,登臨鑄骨境有何感悟?”
在黃廣孝身側落座后,李夜清看著雙手不禁笑道。
“我還以為師傅你也要問一句身體如何,其實從柳筋到鑄骨境,我的確沒有感到有多少不同,只是遞拳時的拳風更甚了。”
黃廣孝將手中的佛珠捋至腕間,囅然道。
“我自然是不擔心你的身子,燭陰神君的武道境界,在當世已經算得巔峰,僅有湯谷國的金烏和大庸國的藩王姜典或許憑借地利能夠與燭陰神君相提并論,但若不是那場妖魔亂世,燭陰神君怕是早已經是神變了,有他指導你練武,又豈會出岔子?”
聞言,李夜清微微頷首,回道。
“姜典?我倒是聽說過此人,聽說當年在山海關下,他曾一人力擋三只大妖,更是用血肉身軀扛下了山海關那萬斤重的城門,這才讓大庸軍隊撤回了關內。”
大庸國位于大玄國以西,更為臨近西方妖魔肆虐的地界,邊關受妖魔侵擾更甚,因此民風尚武者甚多,更是以軍功論官授銜,國中文廟地位遠不如武廟之高。
而黃廣孝口中的姜典雖然被大庸皇帝封為藩王,可他卻不是皇親國戚,在麟功圣人聯合諸國西驅妖魔的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因此才被大庸皇帝封為了異姓王。
作為純粹武者的姜典,十多年前就已經是山巔境界,如今在此境界更是浸淫了十多年,相反的是燭陰卻在玉京城的地下詔獄虛度了數百年,因此兩人的境界孰高孰低,并不好說。
李夜清提起身側爐火上的茶壺,給黃廣孝倒了一杯熱茶。
黃廣孝捻著茶盞,緩緩說道。
“說起姜典,你那位指揮使四叔李北驤和昭武將軍六叔李光弼可都與他是好友,大玄國西方能有現在這般安穩,與大庸可脫不了干系。”
可李夜清卻撇撇嘴回道。
“西方安穩,可玉京不還是遭逢了妖襲,山上仙師們可沒見他們下山,現在反倒是要去青雀山大行祭祀,果然妖魔的腌臢事情都入不得仙師們法眼,只有調伏龍虎,苦修長生大道才是正事。”
“行了,別抱怨了,玄禎啊,”黃廣孝拍了拍李夜清的肩膀,捻須笑道,“我得和你算一筆賬了。”
李夜清有些不解其意。
“算賬?”
“不錯,你知道自從你跟隨燭陰神君練武后,藥浴所用的天材地寶已經花了多少銀兩嗎?”
言罷,黃廣孝伸出了右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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